第40章
淩晨三点。
叶南平独自一人站在洗衣机旁, 耳边响着有些刺耳的烘干声, 他却有些走神。
洗衣机的烘干功能, 买来三年都没用过。叶南平没想到,他第一次用这个功能, 就是帮女人烘干衣服。
这些衣物, 在浴室里闹腾那会儿全打湿了。
而这些衣物的主人, 此刻正睡在他的床上。叶南平去晾衣服时,路过卧室门口看了一眼, 深色的床单被罩里, 若隐若现着姑娘白晰的手臂和小腿, 在深色床单的反衬下, 是吹弹可破的肤色,肉眼可见的娇嫩。
当然他也知道, 手指真正摸上去时, 触感比想像得更好。
实在羡慕她的睡眠质量,害他失眠, 自个儿却睡得这么香,脑袋无意识地在他的枕头上蹭了蹭,很舒服的样子。叶南平收回视綫,晾她的衣服去了。
……
辛晚成这个觉其实睡得幷不安稳, 梦里全是异常旖旎的画面, 牵引着她真实的心跳,梦里的他戛然而止的瞬间,辛晚成一激灵, 醒了过来。
睁开眼,昏暗的卧室里,两盏地灯是唯一光源,一看身旁,果然没人。
辛晚成想了想,起身。
她穿着他的居家服,尺码太大,她掖着袖口卷着裤腿,跟个要下田插秧的农民伯伯似的,实在不怎么美,床边的老虎椅上搁着他的衬衫,辛晚成想了想,放弃了换上衬衫的念头,之前的她已经太不矜持了,现在还是稍微收着点儿好。
辛晚成就这么穿着这身吊儿郎当的居家服下了床,屋子里地暖很足,光脚也不觉得冷,可她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幷没有找到叶南平,反而在路过阳光房时,发现她的衣服就晾在衣架上,一摸裤脚,已经干了。
看来他八成又在暗房里。
书房连接着暗房,辛晚成时隔几小时后再一次穿过书房,和之前不顾一切的心情不同,此刻的她,带着小小的雀跃以及少许的不确定,甚至心念一动,顺手拿上了他搁在书桌上的相机。
这次她幷没有开灯,全凭着从走廊透进来的那点光綫,一路来到暗房门外。却不料,她未免再一次打扰他洗照片,一路都没开灯,暗房里的灯却亮着,他已经洗完了照片,正往相机绳上夹底片。
她推门而入的同时,叶南平回过头来。
他的眼神,警惕,防备,却在看见是她的那一瞬间,柔软了下去。
辛晚成用手中的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他在她的镜头下,微微一蹙眉。
辛晚成走近,笑得狡黠:「差一丢丢就睡到男神,好开心,拍照留念一下。」
他眉心虽舒展了,嘴却綳着:「再贫一下试试?」
辛晚成撇撇嘴,低头瞧了眼自己刚才拍的照片,抬头,恢复正色道:「好吧,那我说正经的,你做我的模特吧。」
「模特?」
「摄影展不是还要继续吗,章毅那组照片底片都被毁了,现在缺一组照片,叶老师,你要不要考虑下出镜?」
「不。」他转身把显影液和定影液收好。
「谁之前还现身说法开导章毅,让他勇敢一些。有些人呀,一副自己很牛很刚的样子,其实一直害怕面对镜头。」
他停下手边的活儿,扭头看来。
姑娘回以一记假笑。
姑娘本就嘴厉,如今胆也是越发肥了。
但确实,这次闹出的风波,令他好好反思了好一阵,躲避与退让确实没有任何用处,他也不是不能出镜,但是……「……我做模特可是要收费的。」
知道她对钱这事看的紧,他分明是故意这么提的,以爲这样就能唬住她?他还微微眯了眼,等着看她的反应。
「可以啊,我肉偿。」辛晚成认真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动脚,叶南平伸手让她打住:「我还是免费让你拍吧。」
……
辛晚成撇撇嘴,虽说肉偿这个提议是开玩笑的,可他直接一口回绝,她难免有些小情绪,但她一向逆商高,很快往好的方面想,直接拉起他阻止她靠近的那只手,转身就走:「反正你睡不着,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书房里就有个简易的影棚,叶南平平时在家拍些片子用,他在用延时摄影拍摄一株雏菊从含苞到雕谢的全过程,雏菊雕谢的过程还在继续,辛晚成没办法换光改拍人像,好在工作室离得不远,辛晚成换上刚晾干的衣服,拉着叶南平出了门。
生怕他反悔似的,一路直奔工作室。
失眠对於叶南平来说是常事,可失眠的夜晚,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还是第一次。
现在她是摄影师,他呢,不仅是模特,还要负责给她打下手。不仅要帮忙布光,还要帮她调镜头参数。
姑娘似乎也知道这么折腾人不对,等他坐在她镜头前时,她透过相机的取景框看他:「有我陪着你是不是特别好?让你在这漫漫长夜不再无聊。」
他无语地笑笑。
辛晚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按下快门。
她话锋一转:「能不能让我看看你手腕上的伤口?」
果然,他不让看。
辛晚成也没想让他对镜头展示这个,这只是一个引子:「疼么?对自己下狠手的时候。」
取景框中的他,眉眼微垂:「不记得了。那时候已经喝多了。」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带着相机去叙利亚么?」
「一半一半。」
「什么叫一半一半?」
「去我还是会去的,只不过……我会选择一个人去。」
「你最后悔的,应该是当年让安宁姐跟你一起冒险吧。」
他又笑了下。
却与开头时的笑,大相径庭。
辛晚成的相机快门不停,心却漏了一拍。
只是躲在镜头后,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也是因爲她吧?」
她很突然地问。
……
叶南平一楞,目光看过来,却只看到镜头,看不见她的眼睛。
「对。」半晌,他说。
「能说说吗?你俩的事。」辛晚成的音色倒不见得有什么起伏。就像开头调侃他漫漫长夜有她陪着、绝不无聊时一样,是颇爲随意的语气。
这种语气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他却已习惯将防备高高竪起:「你是作爲一个摄影师,问我这个问题,还是作爲一个女人。」
躲在取景框后的眸光微微一颤,辛晚成终於从取景框后抬起了脸。
「一半一半吧。」辛晚成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
她的脸,又再一次藏到了镜头后。
叶南平对着镜头,对着她,亦是对着自己说:「我们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附小、附中,这么一路读上来的。我没把她当女的,我以爲她也一样,没把我当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