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便不睡了,睁眼望着帐顶垂下的流苏,脑仁儿钝钝地疼。
“主子可睡下了么?”如玉悄声问道。
年素鸢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熹妃来了。”
“什么?!”她来干什么?
“本是要到咱们宫里来的。可是到了宫门,却拐了个弯儿,直往长春宫去了。”
延禧宫在东,翊坤、长春二宫在西,又恰恰是邻居,熹妃这大半夜的,做什么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年素鸢问。
“就在刚才。熹妃连宫灯也没让点,就带着一个贴身伺候的姑姑,许是去寻裕嫔的呢……”
“现今是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话,子时一刻了。”
子时一刻,也就是说……盂兰盆节,到了。
“替本宫更衣。”年素鸢吩咐道。
“主子?”
“惠哥儿可睡下了?罢了,无论他是否睡下,都抱过来罢。切记莫要惊着了他,孩子不惊吓。”
年素鸢换了一身过于宽大的素缟,将发髻尽数解下,齐齐垂落腰间。她刻意在眼下重重地抹了胭脂,看上去像是血泪,极其狰狞。随后,她又命如玉穿上贵妃的朝服,戴上东珠,脸上抹了重重的粉。如玉怕得不行,一个劲儿地说自己穿主子的朝服乃是逾矩,年素鸢一个眼刀子扫了过去:“本宫说不是逾矩,就不是愉矩。你也跟了本宫二十多年,还不知道本宫的性子么?”
如玉连称不敢。年素鸢虽然既嚣张又妄为,但说出口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乳母将熟睡的福惠抱了进来,放在小榻上,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她只道年素鸢害怕,要抱着孩子一起睡,却也未曾多想。
长春宫就在近旁,走两步就到了。
如玉提着一盏忽明忽暗的宫灯走着,小心地避开了巡夜的侍卫和太监;年素鸢抱着福惠跟在后头,脚下的步子轻飘飘的,又刻意穿了黑鞋,乍一眼看去,还真像个没脚的女鬼。
年素鸢不怕鬼。
她自己就做过好几年的鬼,早就知道鬼是什么样子的了,还怕它做甚?
可是明椒不同。她是活生生的人,她做过亏心事,她怕。
明椒今夜是来找裕嫔的。
她方才着实是被年素鸢给吓着了,将弘历送回阿哥所之后,心中仍旧是七上八下的。可延禧宫挨着承乾宫,她不敢太过闹腾,又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找她,就这么巴巴地跑到西六宫来了。而西六宫中,裕嫔与她交情最好,长春宫也没有主位,正适合两人说些悄悄话儿。
裕嫔还在守灵,估摸着要到四更才能回来。她挥退了宫女,一个人呆愣愣地坐着,脑子昏昏沉沉的,想睡,却又不敢睡。没过一会儿,长春宫值夜的姑姑过来告诉她,年贵妃来了。
如玉吹了宫灯,刻意拣了阴暗的角落走;年素鸢在她身后三尺的地方慢慢地往前挪,刻意将自己藏在阴影下。长春宫里值夜的太监们都在打着瞌睡,宫女们也只剩着三两个,勉强睁着眼睛打着哈欠。不多时,她们便来到了会客用的偏殿里。
明椒颤颤抖抖地坐着,身边跟着两个心不在焉的宫女。
如玉有些忐忑。
年素鸢上前掐了她一把,低声吩咐道:“进去。说:‘明椒妹妹,好久不见。’”
如玉依言,走进偏殿之中。
宫女们都吓了一跳,一叠声儿地给贵妃请安。高高低低的声线从偏殿一路传到主殿,半个长春宫里的人都被惊了起来。
如玉后退一步,让出了身后的年素鸢。年素鸢刻意穿了宽大的衣服,又刻意屈了屈膝,显出一副娇小玲珑的模样来。她偷偷捏了怀中的福惠一把,福惠被惊醒,哇哇大哭。
“四、四格格……宜哥儿……”明椒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舌头直打结。
宫女们要么吓傻了,要么被唬得魂飞魄散,聪明些的干脆装晕,眼白一翻,歪过头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明、明椒妹妹,好久不见。”如玉的声音都是打着颤儿的。她实在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心里碜得慌。
明椒晕晕乎乎的,似乎是醒着,又似乎是在梦里,本已困倦得不行,如今再看见这吓人的一幕,只当成了一个噩梦,扑到年素鸢脚边,似怨似诉:
“四格格今夜是来找我的么?还有宜哥儿……好,好……”
“呵呵……”年素鸢轻笑出声,“却不知历哥儿此时在哪里呢?阿哥所?还是……延禧宫?清宁从未见过四弟,倒是好奇得紧呢。您说是吗?明椒格格。”
作者有话要说:()
子夜深宫欲断魂
明椒这回真是被吓傻了。♀总裁私宠缠绵妻
早年的事情,她做得很干净,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把柄。除了偶尔在梦里见到那几个孩子委屈地哭,倒也没什么意外发生。怎知……怎知先帝、太后殡天后的第一个盂兰盆节,这孩子竟然找上门来了!
她看着那孩子一张肖似年素鸢的脸上满是血泪,身边的宫女们晕的晕倒的倒,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牙齿格格地打战:“你、你是谁?”
“我?我是清宁呀,明姨娘怎么忘了呢?那个废弃的园子、那口井、那条绳索、那个……女鬼……你说我是被冤鬼索了命去,怎不知我却成了冤鬼呢……”
扑通!
扑通!
原本清醒着的几个宫女也三两下地晕倒了。这可是宫闱秘闻,一不小心听见了,是要出大事的呀!
如玉被吓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