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个道德观念强的人,恐怕不会选择这种方式,但是这些约束在陆司语这边并不管用。对他而言, 生死都是可以置之度外的,更别说这些小小的手段了。
朱晓电脑里新晋下载的资料,无疑是宋文指派着整理的。里面有张培才的所有相关信息,各种报道,视频的, 文字的,朱晓昨晚加班逐一下载, 进行整理。于是陆司语的电脑上, 就把这些原样copy了一份。
就在昨天晚上七点多,导师吴青给陆司语打了个电话,问了几句他最近的状况,然后就问他什么时候归队。那时吴青道:“今晚在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 有朋友给我发来了现场的照片,现场是三队去勘察的, 不过我问了下, 可能会归给一队,这个案子,最好你还是跟一下。”
陆司语不知道吴青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老师一向在南城有自己的关系网,他有些忧心:“李医生虽然准许我出院,但是还没给我的复职报告签字。”
“这件事情好办,我在南城第一医院也有不少的老朋友,一个签字还是很容易拿到的。等下你等我的信息,联系好了以后,你就去找宋文试试。”吴青顿了一下,“宋文最近还好吧?”
陆司语嗯了一声:“宋队挺好的。”
电话那头的吴青笑道:“我都十多年没有见他了,上次看到他还在上中学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吧?”
陆司语又是嗯了一声,“他开始有一些怀疑……现在应该打消了一些念头。”生一场病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每个人都会对病人给予同情,也会把他们视为弱者,放松警惕。
陆司语开始去试探过宋文,那种方式有点太危险了,在到此之前他就好奇,宋文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有多聪明,他故意放了点水,然后就被他抓住了尾巴,那也是个交心探底的过程,宋文有他想要的答案,他也一样。
吴青没有多说什么:“反正现在这个案子,你一定要跟下来。”
陆司语道:“我回头拿到了签字就去找宋文试试复职的事,不过……我的假期还有一个月,宋文有可能不会批准。”他想了想又道,“老师放心,就算他不批的话,我也会想其他的办法。”
“那就好。”吴青顿了一下又说,“我这边最近总是感觉有人在盯着,这边来往的人很多,你那边和宋文在一起,也要小心谨慎,以后我会减少和你的联系。”
于是在那个电话之后,才有了昨晚陆司语去找宋文的事情,结果么,不出陆司语所料,宋文果然是不想让他提早回来。
可惜,陆司语不是个听话的人。尸体他昨晚就看过了,虽然只看了几眼,情况掌握就已经足够,此时他垂眸,整理着桌子上的资料。
死者张培才,社会关系简单,但是又无比复杂。
说他简单,是因为这个人的父母双亡,从小和一个弟弟一起长大,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堆亲戚,只娶了一个小他几岁的妻子,膝下没有子女,邻里关系和睦,这样的社会关系,作为一个现代都市的人来说,算得上是非常简单。
说他复杂,是因为他的手机云端备份之中,有着几千个号码,那些人或是点头之交,或者是有求于他。他有时候会去做卧底,几个月后再换个身份。他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私信、短信,有很多人和他反应情况,甚至有一些无望之人,把他当作了救星。因为他的新闻报道,有一些社会的盲点受到了重视,他被一些人奉为英雄,也被另一些人恨之入骨。
面对这些,想要剥丝抽茧找到他近期接触过的人,找出有作案动机的凶手,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这个人……说他正义?
他曾因为收到钱财而放弃了将要爆出的新闻。
还曾经为了博人眼球,把正常的恋爱关系写为第三者插足。
可是说他市侩?好像也不准确,他有时候又会对素不相识的人伸出援手。
这样的人,自然是会不时受到死亡的威胁,有调查中的人得知了消息,想要杀他灭口;有事件的当事人,想要致他于死地;也有被爆料者,名誉扫地,想要杀他以解心头之恨。
张培才曾经在网上,公开过自己收到的死亡威胁,还有别人要收买他的言论。
那时候他说:“你们不要以为,杀了我就能堵上我的嘴,我已经设置好了一个秘密的邮箱,一旦我身死,邮箱有一段时间没有人登陆,就会自动发布出里面的新闻和消息,公之于众,所以即使我死了,也无法阻止我的爆料!”
这种行为,无疑引起了网民的疯狂,他们有人称赞张培才的刚,觉得他不惧怕死亡绝不妥协。有人说,张培才这样公布出来,让想杀他的人有所忌惮,这才是最安全的方法。还有一部分人,根本就是看热闹的,甚至有键盘侠期盼着发生点什么,看看是否如同张培才所说,会爆出巨大的秘密,吃到新鲜的瓜。
看到这些消息,最为惧怕的,无疑是那些被爆料者,这就意味着,可能张培才的死亡也不能解决问题,秘密依然会被公开,那封薛定谔的邮件,像是一把悬于他们头顶上的剑,随时有可能落下来。
那他现在,为什么会被杀了呢?杀了他又抛尸的凶手,现在恐慌吗?
在张培才的死亡之后,是否会引发出什么多米诺骨牌一般连续的事件?
陆司语在日历上标注了一下张培才的发稿频率,他发现,张培才死前已经四个月没有发表新的新闻,这比他以往2-3个月就会发表一篇文章的周期晚了一到两个月。
张培才最后究竟是在查什么呢?
更为重要的是,吴青为什么非要他跟这个案子?
陆司语看着那些档案,揉了揉额角,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张照片上,那是三队去拍摄的现场照片,也随着资料搬运传到了朱晓的电脑上。在照片上,张培才的尸体眼睛睁着,双手被缚身体蜷缩。
在那根绳索上,有一个独特而漂亮的八字绳结,这个绳结有点像是外科医生结,但是仔细看来又是不同,那个结比外科医生结更为复杂,也更为牢固……
陆司语过去认为,外科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最会打结的人了,他们能用各种的绳索材料,在人类的体内体外打出各种各样的绳结。此时凝视着这个结,陆司语抿了唇,或许是他的知识还不太够,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漂亮的绳结。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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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点半,南城市局,朱晓早就通知了死者张培才的家属,几名家属都被叫到了市局。他们先询问的是死者的妻子杜若馨。这一场,傅临江和老贾主审,宋文进入观察室的时候,问询已经过半。
傅临江正在问她夫妻关系的一些相关的细节。资料表上写着,杜若馨今年二十八岁,比张培才小了七岁,她是位电台的女主持,是和张培才在做记者的时候认识的。算起来,她是张培才的师妹。
“你和张培才已经分居一段了?”傅临江问道。
分居?
宋文听了这句话翻看资料的动作一停,转头看向审问室,这倒是之前在资料上没有了解到的。
“我可以抽烟吗?”杜若馨的指尖微抖,似是怕不允许,又加了一句,“电子的,草莓味的。”
隔着玻璃窗,宋文向内看去,杜若馨的身材消瘦,眉毛很细,嘴唇很薄,他能看出这个女人对张培才的冷漠,女人似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因为死的是身边的人,再加上现在面对警察的盘问,她有些恐惧,而烟能够掩盖她的恐惧感。
傅临江看了看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自便,然后似是随口问:“你抽烟多久了?”
杜若馨整个人放松了几分,脸色也正常了一些,用手指夹着电子烟吐了一口白雾:“有个四五年了吧,有时候心里不痛快就想学着男人的样子抽一根,可是我们这个行业,抽普通烟太毁嗓子了,我就换了电子的,算是个心理安慰吧。”常年吸烟,她的声音依然柔和而好听,反而在其中多了一分淡淡的沙哑,满是女人味。
傅临江这继续问她:“你们分居的原因是?”
“哪个女人受得了男人半年半年的不回家呢?张培才调查起来那些事情就是个疯子,可以不眠不休,谁也联系不到。他开始说工作是为了钱,为了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还有什么所谓的正义感,呵,其实他妈的都是骗人,他就是自己喜欢,喜欢查真相,追求刺激感。“杜若馨了一下,然后眼睫垂下来:“他喜欢别人膜拜他的感觉,我却讨厌他这种不顾现实的虚荣。我们虽然现在名义上还是夫妻,不过事实上,之前我们一直在闹离婚。”杜若馨的话语带着女人的激愤,这下子,她的冷漠和事不关己似是有了答案。
傅临江追问:“要离婚是谁的意思?”
杜若馨的眼睛撇开,似是不太愿意回忆:“好像是我?但是我记不清了,那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我的丈夫和我的关系像是个两个陌生人,我们彼此不够相爱,也没有想象中的密切。我们没有大打出手,但是争吵摩擦不断,总之我们闹的不太愉快。”
老贾试着探了一句:“你好像对你丈夫的死,并不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