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虹随着下人来到俞家正厅, 俞宏之和俞龄之还有俞家几个举足轻重的长辈皆坐在那里,神情严肃的看着他。
薛虹刚行完礼,俞宏之便责问:“听说圣上最近新宠了一个女子, 是你安排的?”
薛虹没有否认:“是。”
“哐”一声,俞龄之将茶杯重重一放:“胡闹!”
俞家一位长辈严肃着一张脸说道:“你可知你这样的举动与甄家有何区别?只为了你妹妹不参选, 你竟做出如此卑鄙之事?薛虹,我们一向认为你是正人君子, 稳重妥当,可你这次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薛虹转身面向他拱手问道:“为何失望?”态度认真, 表情疑惑
俞龄之接过话头痛心疾首的斥道:“你竟还不知错!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做出这种争宠献媚的小人行径?这与甄家又何区别?”
薛虹嗤笑:“学生不这样认为,手段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 端看利用它的人怎么做。我一不用它换取富贵荣华,二不用它伤害无辜,何来的卑鄙?何来的失望?”
俞龄之气结的看着站在大厅中央毫不知错的薛虹:“你……”
薛虹继续说道:“对付小人就要用小人的办法, 否则只会让更多无辜之人受到伤害,甄家——也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这不仅仅是为了我妹妹。”
俞宏之倒没有生气,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薛虹:“你就不怕再养出一个甄贵妃?”
薛虹不在意的笑了笑:“两虎相斗,也没什么不好。”
俞宏之继续问道:“可你知道吗?要想圣宠稳固, 就要顺着圣上, 而这样导致的结果必将是圣上更加放纵, 到时倒霉的还是百姓, 这就是你所说的不伤害无辜?”
薛虹反问:“她不得宠陛下就不放纵了吗?”
俞家人噎了一下。
俞龄之开口:“即便如此,也不该再派那女子进宫, 只会招的陛下越发放肆, 再说圣上年纪已大, 时间长了,他的身体如何会吃的消?”
薛虹嘲讽的笑了笑:“学生想问问各位师伯师叔,你们所效忠的到底是皇室还是这天下百姓?”
一位长辈皱眉:“什么意思?”
薛虹讽刺:“从我方才进来,各位一直都在说是别人勾的陛下如何如何,难道圣上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他没有最起码的判断力和是非观吗?还是说他所有犯的错误,都是别人逼他犯的?好,就算甄家的事是当今圣上被甄贵妃迷惑,并不知情。那前段时间修缮行宫呢?不过一个住不了几日、也住不完的狩猎行宫,陛下竟然花费了数十万银!若是往年倒也罢了,但是今年灾情如此严重,各地灾民食不果腹,死伤无数,难道这行宫就非得今年修缮吗?这难道也是别人勾着他犯下的错?”
“放肆!”俞家一位长老狠狠一拍桌子:“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也敢说出口?”
“何为大逆不道?”薛虹傲然而立:“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在座的各位师伯师叔难道不明白?圣上难道不明白?”
“难道你还想拨乱反正不成?”俞家一位长老愤怒的站起身。
薛虹:“有何不可?我所效忠的是这天下百姓,而不是一姓之王!”
“放肆!”俞龄之怒斥。
薛虹失望的笑了笑:“我没想到师伯竟会如此。今日既然说到这了,不妨就将话说开:这天下从来就不是帝王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几位师叔师伯因为圣上贪恋女色而担忧他的身体;因圣上亲小人远贤臣而将责任归之他人,处心积虑替圣上开脱,可谁来为这天下百姓负责?我不反对为圣上尽忠,可若仅仅只为圣上忠心而不顾百姓死活,那是愚忠!”
俞宏之眯起眼睛:“所以你进献美人目的是为了天下百姓?”
薛虹自嘲的笑笑:“没那么高尚,我也只是一个俗人。不过是想让一切回归原位罢了。”
俞宏之:“你所说的回归原位,是指什么?”
薛虹:“百姓安居乐业,帝王英明自律。”
俞家一位长老嗤笑:“就凭一个女人?”
薛虹:“至少可以保证百姓在经过一个昏……乐于享受的帝王后,不用再迎来一个更加残暴不仁的昏君。”
这薛虹第一次在俞家人面前露出锋芒,之前俞宏之总觉得他太过淡漠,什么都不在乎,这样的人做官其实是很危险的,因为他心中没有标尺,也没有百姓,所以就不会有任何约束。然而此时,薛虹却令他刮目相看。
俞宏之拍了拍手,竟是大赞:“说得好!你若不是子润的弟子,我定然要收了你做我的学生。”
俞龄之不可置信的看着俞宏之:“大哥,你疯了?他有如此危险的想法你不但不阻止,反而大赞!”
俞宏之抬手止住他:“因为我觉得瑾瑜的思想才最贴近俞家祖先的想法。”
见其他长老也都面露不悦,不甚认同,俞宏之问道:“各位可还记得当年俞家祖先为何归隐深山?”
俞龄之:“自然。因为前朝皇帝不仁,百姓水深火热,俞家实在有心无力,故而归隐。”
俞宏之点点头,有些感慨:“是啊,我们的祖先因为百姓请愿而被奸臣陷害,死伤惨重,然而他们却依然坚持自己心中的信念,无能为力之下才不得已选择归隐。”
俞宏之看了看俞家在座的几人:“可如今的我们又有几个人还记得祖先的坚持?俞家效忠的从来就不是皇室,而是百姓!当年先祖之所以答应我朝圣祖出山,为的也并不是什么三顾茅庐的看重,而是为百姓着想的宏愿。后来我们答应太后打击甄家,也不是为了权利或是其他,也是为了百姓。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竟然本末倒置,甚至还不如一个孩子活的透彻?”
俞家几人心里狠狠一震,皆愧疚的低下头: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将对百姓的心思全部转移到了皇室身上?
俞家一人有些不甘的小声嘀咕:“难道我们就只能任由那些女人去迷惑圣上?那这几年就不管百姓死活了?这与甄家有什么区别?”
俞宏之看向薛虹,薛虹此时倒没生气,也许是方才俞宏之的话得到了他的认同吧,他此时又变回了温和有礼的样子:“自然有区别,甄家送女入宫乃是为己谋利;我们送女入宫,却不会让她做伤天害理之事,况且虽说不能改变圣上放纵享受的性格,可若遇到为难之事,也能从中斡旋一二,婉转为百姓谋取一些福利,总比甄贵妃一家独大强吧!”
俞宏之认同的点了点头:“是啊,甄贵妃母子圣宠太深,皇后娘娘又与陛下不和,此消彼长,甄贵妃母子的胜算很大啊!瑾瑜此计,虽说不够光明正大,倒也可以平衡一下,不失为一个良策,不见那女子还未进宫,甄贵妃就已吃了一次闷亏了吗?”
是啊,近几年甄贵妃越发气盛,已经很久没有受过如此打击了!
尽管其他人还是不能完全认同薛虹之前所言,但心中畅快甄贵妃最近的处境,倒也不像最初那样反对了。
说服了俞家众人,薛虹也觉得松快了一些,便想去找黛玉下棋,这几日为了柳云入宫之事忙的焦头烂额,他已经连着好多天没见过黛玉了。
刚掀开碧纱橱的门帘,便听到黛玉的声音:“瞧瞧这是谁?可好久没见过了,怎么今日倒想起来我们这了?”
薛虹抬头看了她一眼,黛玉小脸一扬,傲娇的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