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这韩姓郎中官微言轻,哪怕在项羽身边随侍已有年余,却并不得重视。

他虽凭那一眼之缘,品出这携投名状来的壮士似有几分不凡之处,但毕竟不知根底。

自不会直愣愣地把人朝项将军处领——尤其近几日来对方正因入关之事焦躁易怒,易触霉头。

于是略婉转些,朝着范增所在的军帐行去。

尽管独自置身于陌生的楚营之中,吕布却始终是泰然自若,心态轻松。

他所想的,不外乎是这营里人归多,瞧着却没一个抵他能打的。

哪怕一言不合,要想强行突破离开,于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吕布有心与这韩郎中聊上几句,不料对方不仅面上木然淡漠,接话时还惜字如金,却叫他想起高伏义那个闷嘴葫芦了。

“到了。”

韩郎中喃喃一句,若非吕布耳力过人,根本听不到他这句自语。

他昂然站定,扬声道:“还请通报一声,今有壮士来投,携投名状,求见亚父。”

亚父?范增?

吕布瞬间回过神来,不过他也不挑,项羽见不着的话,只要见着范增也应能达成目的。

孰料那兵士听闻他们来意,当即回道:“亚父此时不在帐中,你们迟些再来罢。”

这确非推诿敷衍之词:午时刚过,范增便急匆匆地出了帐去,带了亲随二人,不曾知会任何人要往何处去。

这么不巧?

韩郎中颇感意外,蹙了蹙眉,略为难地看了吕布一眼。

若吕布当初精读了史书、而非囫囵吞枣的话,便能推测出此时范增是寻项庄去了,所谋的,自是要在宴中设局行刺刘邦。

他这会儿只感叹运气不好,倒不难猜出这郎中在踌躇什么,便抢在他开口打发走自己前,将背上包袱取下,放在右手掌上,爽快道:“不瞒郎中,某现下确是身无长物,这份投名状子,于旁人眼里多是一文不值。”

他微微点头,以眼神示意皱着眉头的韩郎中,将掌心覆在那包袱之上试试。

韩郎中虽是将信将疑,却毫不犹豫顺着他的话将手放了上去,结果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投军已有两年许,亲手杀敌不在少数。哪怕隔了几层布料,也不难感觉出掌心传来的触感,是独属于人的五官轮廓。

——这是一颗人头。

吕布一双虎眸一直紧盯着他的面色,在捕捉到那细微的变化后,微微眯起,扬唇补充道:“但在项将军眼中,或能抵万金。”

韩郎中默然。

“劳烦郎中带路了。”

吕布不假思索地再次开口道。

他的这份自信,绝非出自盲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而来的。

他之所以惦记上嬴子婴的人头,便是因为想到了项氏一族与秦间的血海深仇:先有楚国先君怀王受欺诈死于秦,再有负刍受俘后遭幽闭至死,再往近些年看,不论是项羽的祖父项燕,还是叔父项梁,皆是死于对秦的战役中。

只要项羽不是个吃斋念经的修佛性子,那必然是对秦王血脉怀有不世之仇——将心比心,他且对断了自己舍下脸面所求的最后那条生路的刘备恨之入骨,何况是这份累祖复年的罪孽?

韩郎中微微点头,便不再多问,干脆地转了身,当真朝着项羽所在的军帐走去。

若此人只是无知狂妄,项将军多半不会让他活着出来,自将付出惨重代价。

自己刚刚那番话是好言难劝要死鬼,充其量被余怒殃及,之后吃些训斥。

——若此人真有成算,将他领到项将军跟前,便更无错了。

而在他眼中,单是这份敢直接求见盛怒中项将军的勇气,已当得起‘可嘉’二字。

范增的军帐距项羽的并不远,在沉默中,二人很快来到帐前。

韩郎中这回亲自入内通报,进去前是面无表情,出来时仍是面无表情,只冲吕布轻轻点头:“进去罢。”

吕布大大方方地颔首,正要入内,忽想起一直未问对方名姓。

一会儿倘若顺利的话,保不准要一道共事好一阵子,于是顺口问道:“多谢郎中,不知某可否请教郎中名姓?”

韩郎中显然也想到日后许是同僚这点,尽力在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下为项将军之执戟郎中,韩信也。”

话音刚落,他已颔首一礼,先行转身离去。

——殊不知吕布先是双目呆滞,后微微张大了嘴,惊异万分,差点没爆出句‘他娘的’。

他如何猜得到,这顶着一脸灰扑扑的倒霉丧气的闷葫芦,竟就是史书里大书特书的无双国士!

不愧是西楚霸王帐下,卧虎藏龙,随随便便都能撞着个了不得的人物。

吕布砸了咂舌。

他好歹曾做过一势之主的狠人:上至太师前秦王、下至兵将都由他亲手斩过,这会儿更是惦记着取那汉高祖刘邦的脑袋。因而在始料未及所带来的惊诧过后,他很快便回了神。

大步流星入帐时,却还忍不住想起自己一介布衣,纵有一身高强武艺,却需靠舍下颜面、认了俩义父才得以出人头地的艰难往事。

换在项羽这,则是名臣名将主动送上门来。

——如此强烈对比,不免心酸。

帐中灯火亮堂,静坐一人,手中持樽。

樽半满,水液微微摇曳,似在沉吟什么。

此人其身高至少在九尺开外,端正坐着,也高得醒目。他未着战甲,而是一身黑色锦袍,中衣亦为黑色,上以金线绣展翅大鹏。腰扎犀牛宝带,配金勾玉内嵌八宝,足踏乌云豹虎头战靴,鱼皮鞘藏龙渊剑。

即便人静静坐着,未发一言,一身利落装束也丝毫不掩他那宽肩蜂腰、板肋虬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