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虽远不及项羽强势,但作为一个混混出身的,如今绝对比卖草席的十几代倒霉玄孙刘备要光鲜得多:占了先入关的便宜,按偏心肝肺的楚王心之约可为关中王不说,手底下还有扎扎实实的十万兵马,身边更有一帮忠心耿耿的能臣弟兄帮衬。
吕布是想报仇,可不是想寻死的。
他倒也曾想过不如假意拜入汉营,争功绩混到刘邦身边,再伺机而动。
但他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难道就为斩下仇人首级那一瞬间的快活,他得憋屈隐忍地为血仇的祖宗给浴血征战、出生入死个好几年?
开甚么玩笑!
况且,吕布颇有几分自知之明——他好端端的一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远不似大耳刘那奸贼会装腔作势、口蜜腹剑、到处拜把子。
要真叫他憋屈上好些年、去装出忠诚不二的模样瞒过一干聪明人的眼睛,那不仅是莫大牺牲,更是强人所难。
若叫人瞧出端倪,暗中整治死了,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么!
于是,为了确保能够达成诛杀刘邦这一最终目的,吕布不得不破天荒地仔细谋划了一番。
这也是无奈之举——他这倒霉催的孤身一人晃到三百年前,成了不折不扣的光杆司令,身边那些能给他出谋划策的人皆无踪影,可不就得逼他自赶自鸭子上架了?
以前他嫌老在耳边嗡嗡嗡,嚷嚷着‘这不可’‘那不可’的陈公台烦人,又不乐意搭理平日不知说好听话、踹一脚也崩不出半个屁来,只知道闷头干活的无趣高伏义……
但等他真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不知如何是好,愿意听他们唠叨时,人却都不在了。
横竖他已叫大耳贼一句话给害死了,但愿唠唠叨叨的那俩人能识时务点,甭瞎钻啥牛角尖,赶紧降了曹操去。
以曹操爱才的性子,哪怕他们再唠叨,也决计不会予以为难的。
……可千万别傻到把命给丢了。
想着想着,哪怕是一贯没心没肺的吕布,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他心不在焉地抄着一根树枝,蹲在一片砂土地前鬼划胡图一阵后,迅速瞄上了名号响彻史书的那西楚霸王的阵营,尤其是那么一场鸿门宴。
他早年能在丁原手底下混个主簿当当,显然不可能是一些人以为的胸无点墨的莽夫。
然而书籍珍贵稀少:在他年少时还乐意去念念书时,因家贫而得不到几本,等他功成名就,压根儿不稀罕念了,洛阳宫中却有无数送上门来。
不过他历来更好兵书,念的也是行兵打仗类别的居多,极少碰史书甚么的,诗经更是从来不沾。
得亏西楚霸王与汉王刘邦争霸的史料着实响亮,才有幸被他囫囵吞枣,翻了几回,但具体要他说出什么细节来,可就只剩双眼发直了。
——可即便是记性再差的,也绝不可能忘了鸿门宴这茬。
若他所记不岔,刘邦赴宴时可是只带了一百多名随从、四名将军。
于他而言,可不就是天赐良机!
一想到此,吕布不由双目放光,激动地搓了搓手。
决不可错失良机!
理清楚这点后,吕布心知自己接下来需解决的难题,便是要如何混……加入楚营,还最好能获得赴鸿门宴的地位。
不过,他好歹也曾为一势之主,将心比心自清楚为主公者疑心病多重。
他一来路不明的人,再有高强武艺,却没个身家背景、引荐友人,哪怕作为壮士投军,也只能从普通士卒混起,一步步靠资历朝上爬。
等他爬到能参加鸿门宴的那级别时,显然黄花菜都得凉透了。
而重活一世的吕布想报仇归报仇,还不至于不择手段到脸也不要的地步——要换做十几年前的他,保不准要故技重施,大不了再无耻地认个便宜义父,好快些获取信任。
最好能说服项羽,趁着势强,赶紧把那姓刘的混蛋给尽早灭了!
丝毫未意识到单是说服项羽这点、便是难于登天的吕布,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凝。
项羽这会儿多大?二十出头?
……哪怕顶着自个儿刚足二十时的嫩壳子,他也不可能有能对个毛才刚长齐的小子喊出‘义父’的厚脸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思来想去,吕布还是决定仿效豪侠悍匪的作风,设法搞个投名状再去。
——前秦王子婴的项上人头,从那刻起就被吕布给惦记上了。
靠着大树桩子,吕布想旧事归想旧事,到夜深了该睡觉时,却一点不含糊。
他提前采来防虫蛇的草药,在身边洒了一圈儿,熄了火后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
到晨光熹微,他才睁开了精神奕奕的双眼。
养足精神,他借着朦胧晨光,用水囊里剩下的那点水漱漱口,又就着露水,略微打理仪容。
再悠然遥望函谷关的方向一阵,他方继续骑上马,朝着楚营继续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