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安民摩挲着手里的木质象棋,对面这个长得像是美国雇佣兵一样的男人虽然不懂象棋,但是仍然很认真的看着他煞有其事的摆棋。
不慌不乱。
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姿态。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来求着他们答应让他和贝芷意在一起的。
或许是文化差异或许是和安从前的经历,他一开始就不觉得父母的反对会影响到他和贝芷意的感情。
这样的立场,他表达的非常清楚,而且很显然他还把这样的立场传染给了贝芷意。
就像他们第一次打电话那样,和安这个人,非常擅长拿到主动权。
贝安民一时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并不习惯这样和晚辈沟通。
他和禹怀萍太习惯把孩子当成孩子来看,对于这样平等解决问题的方法,真的不太擅长。
贝安民沉吟了很久,看着一直耐耐心心等着他开口的和安。
和安是个成年人,他的经历比他这样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县城老师要丰富很多,他的眼界也比他开阔很多。
开诚布公平平等等,或许真的是他们之间最有效的沟通方法。
因为和安并不是个信口开河夸夸其谈的人,他的承诺,有重量。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贝安民终于不再摆弄他的象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问了一个他最最关心的问题。
“离岛上生态酒店的基础建设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这几年我和芷意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离岛,休假的时候会回中国。”和安有问必答,“我有一个很好要的朋友可能会在魔都定居,到时候我们应该会和他一起在魔都买一套房子。”
“离岛上的生活太原始,芷意如果想回魔都过都市生活,也可以随时回魔都继续在我朋友的那家公司里上班,她的人事挂靠会一直留在那家公司里。”
“她的工作能力很好,那家公司的氛围比较轻松,人事纠纷不会太复杂,比较适合她。”
贝安民没说话,和安停顿了一下,继续。
“五年之后生态酒店运转应该会开始盈利,到时候我们会去第二个离岛重新开始新的酒店计划。”和安低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象棋,斟酌了一下,“我还剩下一些信托基金,等生态酒店盈利稳定之后,我们可能会考虑在整个酒店蓝图最核心的地段买下一座岛,不过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有和芷意提,具体要不要买,还要看她的意思。”
贝安民嘴歪了一下。
他问得问题同和安答得问题,有一些认知上的偏差,他更想知道的是两人在异国他乡的生活生计问题,环保这种事绝对不是个高盈利的行业,和安看起来又是打算把这件事作为毕生工作的,所以他很担心女儿跟着过去会吃苦。
碧海蓝天确实很美,但是那些不通网不通车的离岛,生活条件艰苦肯定是铁板钉钉的,作为父母,其实并不希望孩子做那么伟大的事业,办公室里化着淡妆吹吹空调养尊处优,才是他们希望的。
可和安回答他,他可能会买一座岛。
语气很诚恳,就跟他一开始就告诉他,他可能会在魔都买一套房方便贝芷意来回一样。
……
他差点就忘记了他是个资本家,哪怕经历了那样的惨事,瘦死的骆驼仍然比马大。
这下,他担心的那些生活生计一下子就不是问题了。
和安不是在炫富,他是确实在计划这些事,买岛屿也是基于生态酒店这边收益稳定两人的生活不会再有问题之后要做的事。
他对他说的那些未来,都是一步步在做的,并且已经让他们看到开头的。
贝安民低头喝了一口茶。
“我们并不希望小意以后会嫁到豪门。”贝安民看着和安,把自己和禹怀萍的立场和盘托出,“我和小意妈妈都只是普通的人民教师,一个月工资能存下来的不多,小意工作到现在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钱,我们都给她存着。”
“就算这样,我们存下来的那些钱,也不够在魔都郊区买一间八十平米公寓的首付。”
“我们的世界,和你这样在一整个海岛上面建酒店,动辄就要买房子买岛的世界完全不一样,把小意送到这样的世界里,就意味着我和小意妈妈对于我们唯一的女儿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完全束手无策。”
“虽然儿女长大了,翅膀硬了,总是会想飞到更大的世界去。”
“但是在中国,作为父母,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都是为了孩子,谁又能真的放心让孩子彻底离开自己的保护范围。”
“小意……”贝安民苦笑了下,“是个死心眼。”
“你别看她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听我和她妈妈的安排,但是她心里面一直清楚得很,她会听我们安排,只是因为当时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没了工作去做志愿者,和你认识并且坚持要和你恋爱,这些事情,我们的反对一次都没有起效过。”
“所以我们也只是最后挣扎一次而已。”
“我和她妈妈对你的印象都不错,说实在的,除了你的条件真的太好之外,我们找不到其他反对的理由。”
贝安民看着和安,语气缓慢而清晰:“你并不是一个能一眼看到底的人,你的经历阅历都比我能接触到的年轻人多太多,但是我知道,你对我们一直都很坦白,我也很感谢你这样的坦白。”
“把小意交给你,是我和她妈妈讨论了很久以后的结论,她妈妈这几个晚上都没办法睡好觉。”
“我们家虽然并不显赫,但是如果你让小意哭着回来,我和她妈妈也仍然会找你讨回一个公道。”
“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不管你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只要你欺负了我的女儿,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们会给小意一个稳定的娘家,让她一直有后路可退,我希望你也能记得,不管中国有多远,她始终是个有家的孩子。”
这已经是贝安民能说出口的最直接最严厉的话了,他说完之后低头又喝了一口茶。
这样的警告对于和安这样的人来说,或许可有可无。
但是却是他们能做到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