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女儿,变得完整了。
恋爱中小女人的样子,眼睛一刻都离不开和安,生怕他们说了什么让和安觉得难堪,整个人紧紧的绷着,像个刺猬。
可她的紧绷仅仅只是防御,连过去常常用的沉默的反抗都没有。
她对一直反对她同和安交往的他们,并不排斥,也没有把自己放在他们的对立面上。
禹怀萍很感慨。
她的女儿,在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参与的这几个月时间,迅速的成熟了。
她很欣慰,也很惆怅。
老一辈的人常常说,孩子们长大往往是一眨眼的事,你以为她还在襁褓之中,等你背过身去再转头,她就已经羽翼渐丰,不再那么需要家长的庇护。
“你真想嫁到外国去?”禹怀萍把洗干净的碗递给贝芷意让她一个个擦干。
贝芷意一直忍着的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滴了下来,滴在禹怀萍的手指上。
“……”禹怀萍用自己正在洗碗一手洗洁精的手指戳了戳贝芷意的额头,“你还哭上瘾了?”
贝芷意吸鼻子,一边掉眼泪一边笑。
她和她妈妈之间,因为那个电话,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了。
她终于能从她妈妈那些严厉的、不好听的、让人倍感压力的话里面,听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知道,这样的变化可能还同她知道了和安的过去有关系。
她已经太幸运了,父母身体健康,还能有精力有力气骂她,比起和安,她和她的父母,最严重的也不过只是代沟问题。
比起生离死别,代沟就只是人与人之间自己画出来的隔阂,主动多走几步就能跨过去的坎。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我和你爸爸对你是不是真的太严格了。”禹怀萍抽了两张面巾纸塞给贝芷意。
贝芷意哭着摇头,摇了一会吸了吸鼻子,又改成点头。
禹怀萍瞪了她一眼,却把哭鼻子的贝芷意给瞪笑了。
她为什么从来没发现,母女之间是可以这样相处的。
亲骨肉之间,其实没有对错是非。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一直不赞成你同和安在一起?”禹怀萍被又哭又笑的贝芷意弄得没了脾气,索性略过长长的开场,直接进入主题。
贝芷意想了想,试探性的:“因为他是外国人?”
禹怀萍的回答是递给她另外一个洗干净的湿淋淋的盘子。
贝芷意不说话了。
她一直都想不通父母为什么不赞成她同和安,哪怕其实他们早就在电话里肯定了和安的人品。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你同和安分开了,你要怎么办?”禹怀萍关了水笼头,转身面向贝芷意,看着她问。
贝芷意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她真的不觉得他们会分开。
“人生很长。”禹怀萍很了解女儿,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人生路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有时候两个人分开,不一定是因为没有感情,也不一定是因为两个人不够好。”
贝芷意有些困惑。
禹怀萍转身,重新打开水笼头,清洗接下来的碗。
她在给贝芷意留下思考的时间,她希望并且尝试这次和女儿之间的沟通,是平等的。贝芷意改变了成长了,她作为母亲,也应该有相应的改变。
贝芷意很认真的把手上的盘子擦干,清洗干净后的瓷器,摸起来光滑水润。
她第一次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并不新鲜,她妈妈不止一次的在电话里提过,她每一次的反应都很排斥。
她同和安之间的感情已经到了某个稳定阶段,她笃定他们一定会在一起,也笃定他们不会再分开,因为这个世界上,她和他可能都找不到能那么契合彼此的人。
但是这种笃定,其实很难言说,更像是她和他之间的默契。
她父母并没有这种默契,所以他们会担心,担心分开之后,她怎么办。
她如果失去了和安这样的人,她后面的人生路要怎么走。
贝芷意突然哽住了,她父母,只是担心她选择了一条不那么稳定的路,万一失败了应该怎么办。
没有一眼望到底的相夫教子,没有朝九晚五,只有异国他乡,碧海蓝天,充满了未知的未来。
她父母,只是害怕了。
“妈妈。”贝芷意这一次,真的懂了,“如果我同和安分开。”
她说的很坚定很认真:“我会继续做环保公益。”
“我喜欢这份工作,不完全只是因为这件事情背后的意义。”
“我做这份工作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被需要,我只要做的好一点,海里面那些生物可能就能多活一秒。”
“那个离岛上,有个未满十八岁的志愿者,一个小姑娘,日本人。”
“她说只要每个志愿者抢救下一秒,很多很多人加起来,那就是好长时间。”
“她当时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很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