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时分的空城渐渐恢复热络,不规则的大街小巷之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在这个并非旅游旺季的时节,酒店大堂来往的客人如此络绎不绝已是难得。
有人前脚离开,有人后脚入住。这是一个难得的美好晴天,整家酒店却只有一间房,一直窗帘紧闭,厚重得不容半点阳光渗入。
这间套房的住客陆觐然正在补觉,眼看就要错过这盼了多时的风和日丽,却在这时床头的手机一阵。
天生起床气的陆觐然皱着眉头眯开一条眼缝,压根没打算理会那手机,翻个身就要继续睡,眼睛刚要闭上的那一刻,三魂七魄瞬间吓没一半——
他身旁……竟……睡着个人……
☆、第 8 章
他身旁……竟……睡着个人……
而那人……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竟没有任何五官。
陆觐然腾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经历了短暂的三魂七魄归位,按下床边的控制钮,待窗帘徐徐拉开,阳光肆无忌惮争先恐后,陆觐然也终于看清,睡他旁边的是个整模,四肢还没来得及安上。
谁往他床上塞了这么个玩意儿?
模特胸前贴着的纸条已经替他解疑答惑——
纸条上列着六种不同经纱纬纱密度和幅宽的蕾丝以及两款绸缎,龙飞凤舞的字迹:“醒来记得帮我去找。”
陆觐然趿上拖鞋,简单洗漱后走出卧室。
踏出卧室的那一瞬间,俨然走进的是另一个世界——
地上散落的全是钟有时连夜从她住处打包来的东西。最初打包的时候他也在场,清楚记得是装了足足四个最大尺寸行李箱。而如今这些东西,一件不落散落在他面前,几乎占据了整个起居室。
钟有时其实是迎着他的面坐在书桌前的,但因为此刻正低着头,下半张脸全被手绘屏挡住,几乎只留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沉着而专注,瞳孔里倒映着手绘屏的光,是斑驳的,五彩斑斓的,但她面无表情。
见过她偷东西,见过她躲债主,见过她装怂见过她骂人,还以为这种人不会有如此正经的一面——陆觐然看着,微微一锁眉。
下一刻视线稍一偏转,之前眉头仅是微微一锁,那此刻真的是眉心似铁——
一旁的整模身上套着件破败不堪的婚纱,如果不是领口的那个中国结,陆觐然无法将面前这被剪得面目全非的玩意儿和萧岸那令人惊艳的作品联系到一起。
萧岸若看到,恐怕要吐血……
显然陆觐然的震惊也不小,以至于钟有时都受到了召唤,不其然间抬起头来:“你醒啦?”
陆觐然下巴点一点那婚纱:“解释一下。”
相较于他,钟有时倒显得格外平静:“我把不能用的部分全剪了,完全一比一复原一来时间上不允许,二来原婚纱的面料是定制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现在有两个方案。”
钟有时将手绘屏转向陆觐然,调出连夜赶出的手稿。
“第一,上下裁断,下半部分换成绸面,绸面比蕾丝省时间,钉珠等重工细节能省则省。这是最节省时间的方案,但万一剪裁把控不好……”
钟有时一噤声一眯眼,陆觐然就明白她意思了——剪裁把控不好你可不能怪我。
陆觐然回以微微一记挑眉,意思也很明确——那你就准备好回警局深度游吧。
吓得钟有时赶紧跳话题:“第二,下半部分重新做解构,裙摆处理成廓形花瓣,新旧布料做叠层,合理过渡。”
手稿呈现得确实挺曼妙,但显然手稿是一回事,实物又是另一回事。
幸好她只是他的备用选项,陆觐然望一眼墙角的座钟——萧岸今晚也该到了……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不等陆觐然的目光从座钟上撤回,钟有时已经窜了起来,眼看就要一个箭步越过他跟前,直奔大门而去。
陆觐然一个伸手就抓住了她。
显然他的眼神有着莫名的警惕,钟有时难免不明所以:“应该是送餐的到了,我叫了午餐。”
陆觐然当然不会告诉这小脏辫,在他补觉那会儿功夫宋栀发了消息给他,说下午没准会来找他。
但没准她到早了呢?
陆觐然淡然说:“你待着。我去。”
他俩如今所在的起居室与大门之间还隔着一会客室,他前去应门却状似不经意地把起居室与会客室之间的门给带上了,钟有时怀疑地一挤眼,就这么无声地跟了过去。
恐怕这男的从没想过他的命令有人会这么痛快地阳奉阴违,就这么丝毫没察觉到后头已跟了个尾巴,自顾自走向大门,虚按在门手把上:“chi è?”
回答他的是个年轻男子,浓重的南意口音。果然是送餐的。
陆觐然这才扣实了门把。服务生微笑着将餐车推进——
好家伙,是把整个厨房都搬来了么?
服务生光核对餐单就用了足足三分钟,龙虾面,risotto,松露披萨,香煎鹅肝,三文鱼塔塔,扇贝柱,松茸汤,香煎银鳕鱼,熔岩巧克力……
“哇!”
陆觐然还没从这一长串如魔音穿耳的菜名中回过神来,一声惊叹已贴着他的背脊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身后有人,而还未回头,一只手已从他旁侧伸来,准确拿起推车上的银叉,一份香煎鹅肝就这么一叉起、一口包——
他已目露阴险,她还美滋滋地笑,很是肆无忌惮:“我忙了一整晚,你就犒劳一下我呗。你40万的婚纱都能随便买买送人,这顿可才几百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