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腾道,“姑妈还不知要如何伤心呢,母亲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家子去瞧瞧姑妈才好。”
凌二太太望着儿子,还是疑惑事情真假,道“我怎么一丁点风声也没听到呢?那楚家那些奴婢仆从怎么办了?也没听人外头张罗着卖人哪?”若是哪个大户坏事,当发卖人口时就够热闹的,凌二太太常去看稀罕。所以对于将军府出事她竟一无所知,凌二太太深存怀疑。
“听说楚将军早知要坏事,提前把家中奴仆的身契都发还各人,赏了银子都打发了。”凌腾道,“如今将军府已经被查封,事情是真真的。”初时他也不信,还亲去瞧了一回。
凌二太太又问,“不是楚将军还有个闺女嫁出去了么?”
凌腾叹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姑娘原是嫁了梁百户,按理连累不到出嫁女,只是随便弄个罪在梁百户身上,楚姑娘哪里能幸免呢。”
凌二太太抚着胸口道,“我的娘啊,幸而长卿没嫁过去。”
“这样说虽有些势利,却是实话。”凌腾道,“若是卿妹妹真嫁到楚家,如今可怎么办是好呢?姑妈姑丈得心疼死,就是咱们,也不好过呢。”
凌二太太直叹气,“原本我还说长卿有福,怎生得这般倒霉。”
凌腾道,“说这个有什么用,卿妹妹恐怕也是伤心的很。我只恨自己消息不灵通,竟然现在方知道,不然,早该过去安慰她了。”
看儿子这兴头劲,凌二太太盯着儿子半晌,忽然问,“你是不是还没对卿丫头死心?”
凌腾脸上微宭,道,“母亲说这个做甚?儿子还小呢。”
想到儿子前年底那场大病,凌二太太叹口气,低声道,“若是做侄女,怎么着都能过去。不是我势利,现在赵家不比以前,你姑丈顷时间便能从千户降到总旗,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什 么以后不知怎么样?姑丈是卫所的兵,又不是边城守军,如今姑丈就是降职而已。”凌腾道,“就是姑丈真怎么着,难道就不是咱家亲戚了?以前姑妈对咱们的那些 好处,难道就能忘了不成?娘别挑这些有的没的,如今姑妈再不会提卿妹妹的亲事的,哪怕娘你去提,都不会成。”
凌二太太被儿子一激,立刻道,“有什么不成的?以前他家百户,咱们配不上?难道现在还配不上?我看长卿就是没做将军府少奶奶的命。”
“明日我休息,母亲着紧的打点些东西,咱们去瞧瞧姑妈。”
凌二太太应了,晚上同丈夫说了将军府被抄的事,凌二舅也吓一跳,听老婆细说了,凌二舅道,“暂且先别跟父亲母亲说这事。”老人家年纪大了,若知道长卿亲事出这样的差子,且赵勇又被接连降职,心里不一定受得住受不住。
凌二太太叹,“你说妹妹家怎么这样倒霉呢。”
凌二舅道,“幸而长卿没嫁,如今家宅平安,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何况妹夫年轻,好生干几年,不怕没有升职的机会。”
凌二太太道,“如今这世道你还不知道,有钱还得有人,差一样都不成。”
凌二舅一家早上便去了,赵勇现今清闲下来,连应酬都少了大半,好在他平日里为人不差,如今骤然被降,为他惋惜的人反居多数。因是休息的日子,孩子们都在家,出来见过长辈。
凌二舅自去同赵勇说话,凌二太太同凌氏话家常,凌腾与赵长宁去了赵长宁的屋子,赵长卿则带着凌三姐赵蓉去了自己屋。
凌腾摸摸赵长宁的头,说,“你是家里长子,这个时候可得学着给父母宽心。”
赵长宁眼圈儿微红,“楚大哥那样好的人,我难受的很,我姐也很难受。”
凌腾温声道,“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挺过去就好了,你得多宽慰父母姐妹,更要上进,这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
赵长宁哽咽着应了。
凌三姐打量了一回赵长卿的屋子,永福端来茶水,凌三姐接了,轻描淡写的叹道,“我也是刚听我娘说了妹妹的事,真是再想不到的,好端端一门亲事,可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巧了呢。”
赵蓉一听这话,险喷笑出声,这可真是凌三姐会说的话。
赵长卿没理会她。
凌 三姐忍了半日,都没能忍住眼角眉梢的淡然笑意。以前都说赵长卿如何如何比她好,想到那些她就自心底不忿!也不过是沾楚家的光罢了,如今又怎么样!凌三姐笑 道,“妹妹且想开一点吧,好歹想一想,幸而妹妹没嫁过去,不然现在要怎么着呢。这也是不幸中的万事了。幸而妹妹没嫁过去,楚家也合该短命。”
赵长卿冷声道,“听说林太太把祖传的玉镯送给三表姐,怎么没见三表姐戴过呢?”
此一句,凌三姐顿时色变,忙掩饰道,“那是个贵重物件,好端端的戴它做甚。再说,我也不耐烦戴那些钗环玉钏,咱们女孩儿家,还是该以荆钗布裙为美。”
赵长卿目光灼灼,见凌三姐一脸心虚,心下早已有数,道,“我竟是头一遭知道三表姐是个荆钗布裙为美的人哪。亏得我还有几匹好料子想给三表姐添妆,如今看来,倒是罢了。”
凌三姐脸上一窘,深觉失言。
赵蓉巧言搭台道,“给不给的,是姐姐的心意,谁也强不来。要我说,大表姐才是素来温柔俭朴,姐姐不一样给大表姐添了。姐姐不过是与三表姐开个玩笑,表姐莫当真才好。”
凌 三姐掩饰的笑笑,赵长卿却是不肯叫这二人顺势下台阶,冷笑道,“玩笑不玩笑,东西是我的,自然由我做主。我是担心三表姐那玉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不知是 摔了砸了碎了?”观量着凌三姐脸色大变,赵长卿冷冷一笑,嘴上道,“瞧我,心情不好,说的话也不讨喜了。”说着一把抓过凌三姐的手,赵长卿笑的那叫一个灿 烂,“三表姐放心,你纵使不当心,这事儿咱们即使知道,也只有帮姐姐瞒着的。我是不会往外说的,阿蓉,你会不会给三表姐宣扬出去啊?”
赵蓉大为尴尬,心下更恨赵长卿,却只能道,“怎么会呢。”
“不会就最好了。”赵长卿打量着凌三姐的手镯,道,“三表姐这镯子可真漂亮,这只是金的,不怕砸不怕摔的,戴着也安稳,对不对?”
凌三姐早没有先时的幸灾乐祸,她脸色青白,咬牙问,“妹妹这是威胁我了?”
“这 话外道?我威胁表姐做什么呢?表姐这样好心来看我,好意来劝我,我感激表姐还感激不过来呢。”赵长卿勾起唇角,“我是替表姐可惜哪,林太太那镯子,听说传 了千八百年,林公子急得要卖地的时候都没当了那祖传的宝贝。没事,三表姐莫担忧,俗话说,玉碎人全,这是好兆头,鼎鼎的好兆头。我就盼着三表姐明年成亲 后,夫妻和顺,婆媳和美。”
“我是个没福的,林公子可是个有福的,要不怎么能娶了三表姐呢。凭表姐这模样这性情,没福的人断然消 受不起。”赵长卿唇角含笑眼神冰冷,“凭林公子的人才,说不得过个一二年就金榜得中给表姐挣个诰命来,以后表姐要什么好镯子没有,金的玉的翡翠的玛瑙的, 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还在乎一只祖传的玉镯,对不对?”
凌三姐脸上胀的通红,给赵长卿连羞再气,眼中几要喷出火来。
赵长卿悠雅的捧起盏茶,慢悠悠的呷了一口,道,“还是这样清清净净的好。这几天我心里不顺,外头也跟着不顺,一大早上的就在乌鸦叫了半日,如今才算清静了。”
凌三姐气恼之下,双手发颤,却又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赵长卿把她玉镯的事捅出去。
赵蓉见凌三姐这等模样,笑对赵长卿道,“我看姐姐神色有些倦,不如请三表姐去我屋里坐会儿。”
“我哪里会倦,一见着三表姐便恍如吃了人参果,我这整个精神都好起来了。”赵长卿一笑,“我这里有好茶有好点心,姐妹们只管坐着就是。”
什么叫如坐针毡。
凌三姐可算是有切实体会了。
及至中午吃饭,赵长卿挽着凌三姐的手一并亲亲热热的出去,凌二太太笑对凌氏道,“小姐妹们越发和睦了。”看模样就知闺女今日表现不差,凌二太太颇是欣慰。
不待凌氏说话,赵长卿便接口道,“可不是么。姑妈不知道,多亏三表姐劝我的好话,三表姐说了,合该着楚家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