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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幸不辱命

哗啦,哗啦。

黑色长尾荡开稗草。

乌龙脚踏河岸漫步,穿梭草丛,低头嗅闻,忽然止步,竖直耳朵,一动不动地盯视水面。

半截鳝鱼探出洞穴,张合扁口,浮水呼吸。

乌龙脑袋一点一点靠近,投下的阴影遮蔽天光,鳝鱼觉察不对,要往回缩。

哗啦!

乌龙猛地张嘴,一口咬住鳝鱼脑袋,仰头拖出洞穴,疯狂撕咬甩动。

水花四溅。

斑斑点点的腥血洒落土地。

吧嗒。

断掉半截的无头鳝鱼扭动不停,小江獭相继上前争抢,捏住鳝鱼身,爪子熟练地开膛破肚,抽出脊骨,嚼牛皮筋一样分食鳝肉。

一条小一斤的大鳝鱼眨眼入肚。

“好狗!过来!”

梁渠站直身子,喊乌龙到田岸边来,趁其不备,满手淤泥全涂抹到狗头上。

乌龙用爪子扒拉毛发,发出呜咽,走出几步,一个甩毛,把泥点子全甩出来。

噼里啪啦,漫天泥星。

垂钩钓蝲蛄的龙人,龙女无一幸免。

龙女擡手拭去脸上泥点,幽幽地盯着梁渠。

“咳咳。”

梁渠面露尴尬,装作无事发生,从淤泥中拔腿,跟上温石韵,把抓到的鳝鱼送进开倒刺口的木桶。

这一条黄鳝目测有三两多,在温石韵的手里拼命挣扎,愣是逃不出去。

四五岁的小孩,力气一点不小,陈叔家的小顺子绝对做不到,世孙出生后指定吃过不少好东西。

“师父,有蝲蛄洞!”

梁渠挥挥手。

獭獭开麻溜地串上剥皮的黑斑蛙腿,双爪递上钓竿。

钩子适才抛进洞里,蝲蛄就死死夹住不放,轻松拽出,比抓黄鳝要轻松许多。

数百亩水田,有专人看顾,除去自己人,平日根本没人敢来抓东西,“物资”丰厚,连“饵料”都取之不尽,稻蛙田里的黑斑蛙随取随用。

八个人的闲钓,根本用不着多少。

反倒是木桶,单单沿河岸的几亩方田走过来,鳝鱼就装满一个大桶,龙虾两个,隐隐有些不够用的态势。

梁渠突然理解徐岳龙的简单快乐。

纵使有水脉感知,哪里有鳝鱼,龙虾,知道的一清二楚,控个水就能抓出来,但真没有自己亲手垂钓来得有趣。

洞里有没有,咬钩牢不牢,到底有多大……凡此种种,带来的兴奋感不亚於“赌博”。

贵爲武圣亲孙,温石韵从未体验过此等乡野乐趣,光着脚满地跑。

倘若草丛里惊现水蛇,更是紧张刺激。

“师父,快来……”

“小心摔!”

良辰易徂,日光渐斜。

夕阳透过一层薄云照了下来,光色有些暗淡。

肥鮎鱼甩尾下潜,露出橙亮的脊背。

獭獭开臂弯里各拎一只大桶,迈着步子屁颠屁颠跟在“泥娃娃”温石韵身后,阿威趴伏头顶,时刻警惕水蛇出没。

哗啦~

龙女裤腿挽到膝盖,坐到田埂边,小腿搅动水浪,黑黝的淤泥薄雾般蒙蒙飘散,像是玉匠用砂纸打磨掉了黑色石皮,露出里面的白脂软玉。

濯洗干净。

龙娥英手拎鞋袜,穿上备用木屐。

龙瑶,龙璃踮起脚尖,向禾苗间的长老挥手。

“走了!石头!”

梁渠招呼。

半陷稻田的温石韵艰难跨步,乌龙咬着衣角,帮忙拖扯上岸。

泥浆渐干。

水影波光不见,人,獭沐浴橙光,黑犬站立田埂,甩尾眺望。

满载而归。

“你小子,挺有闲情逸致啊。”

“舅爷!”

梁渠放下钓竿,擡头见苏龟山躺靠在二楼阳台看书,知晓这是来吃晚饭的,多半从哪听到今天吃鳝鱼。

“黄州准备去多久?”

“来回路上,住十天半个月,再逛逛巴水、彭泽、庐山,七八十天?”

苏龟山放下书卷。

“七八十天?你小子怎么不直接乞骸骨?”

“我没及冠,能乞骸骨吗?”

“你写,我给你批!”

“咳,批假条吗?”

“怎么两三日不见,你小子金身又有长进?”

梁渠大惊:“舅爷炼有瞳术,这都能看出来?”

“你这金身炼的,脸皮刀劈不进,斧凿不穿了,还不是大有长进?”苏龟山冷嘲,重躺下摆手,“找徐岳龙去,他给伱批就够了,没必要来找我,官员都有大病假,不超过百日就成。”

“舅爷威武!早晚能大脯天下!多吃五百年的好酒好菜!”

梁渠道完祝贺,回屋冲凉,换身干净衣裳。

灶房外。

小江獭坐个板凳帮忙,爪子揪住脊椎一捏,一撕拉,整条鳝鱼的脊骨被完全剔下。

干干净净的鳝鱼肉堆积盆中。

“师爷!”

关从简跨过大门,大摇大摆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网兜西瓜。

“从简,你怎么又来了?”

“师爷武骨昇华,这么大喜事,该连办十天流水宴的,我这才来吃几天?”

“链金钟罩的也不差啊。”梁渠感慨。

关从简不解:“什么金钟罩?”

“没事,上回跟你说的,你师父那决定怎么样,要不要顺路一起,再过半个月,我船造好就要走了。”

“一起一起,我师父就等你定日子,反正早些晚些的功夫,不如就和你们一块,有个照应,缉妖司那边,假都提前请好了。”

“成,到日子我喊你们。”

刺啦!

热油泼洒,浓烈的葱姜蒜味爆炸开来,烫好的鳝鱼丝端呈上桌。

梁渠拍拍手。

“舅爷,吃饭了!”

梁宅里的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

大泽里的热闹更是一刻不得停歇。

“奇怪,丙火日明明过了好久,怎么近岸大精怪数目不减反增?”

河泊所主簿李寿福翻阅检查半月来的河伯,河长汇总,发现蹊跷。

黄平昌问:“有伤人吗?”

“那倒没有,就是目睹的乡民在变多,整个平阳府靠近大泽的县,全是如此,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羣,什么样的精怪都有。”

“尽快上报吧,出了事,咱们可担不起。”

“倒是。”

清晨。

三个小孩躺在后院西厢房二楼,老蛤蟆的雅座上观湖望天。

陈叔家的两个,温石韵一个,全爱到花园池塘玩,只第二天碰个头的功夫,就成了朋友。

咔嚓咔嚓。

三人扒拉胸前口袋,里面装满炸酥炸脆的鳝鱼骨,撒一把薄盐,和零嘴一样。

“小石头,走了!”

“来了!”

温石韵系紧装鳝鱼骨的口袋,和新认识的小伙伴告别,翻着栏杆跳下。

屋檐下的张煦一把抱住,顺带把另外两个小孩一块抱下。

“已经是第三日了,再不回去,世子妃该不放心了,有劳梁水使照顾。”张煦牵着世孙手告别。

“无妨。”梁渠按住温石韵的脑袋,抓乱头发,“石头是我弟子,我不照顾谁照顾?有空就带他来玩,秋天,冬天,江淮好玩的还有很多。”

温石韵咧嘴开怀。

……

九月下旬。

青木福船轰隆下水,溅起的水浪溢到岸上,短暂的飘晃后,稳稳当当。

“大人,幸不辱命!”

第五百五十三章 锦衣夜行

梭舟上的人交叉挥舞信旗,强健的武者撑动长杆,把大船缓缓地推离岸边。

梁渠行踏甲板。

每一块木板皆严丝合缝,没有任何松动,异响。

新船比旧船大了近一倍,眺望江面,视野开阔,神清气爽。

大就是好!

“福叔手艺是越来越精。”

“船厂的大师傅教得好。”

刘全福面露喜色,亲自带路,领梁渠挨个舱室的检查过去。

哒哒哒。

獭獭开迈开四爪,率领小江獭从旁蹿过,抢先审阅、熟悉自己的新船。

路过舵室。

两只小江獭止住步伐,悄悄跑到角落想撒尿标记,被獭獭开老婆呲牙喝止,揪住后颈拖行。

“整艘福船长七丈三尺,宽二丈三尺,总计舱室……底层全采用水密舱,纵使一处破损,亦於航行无碍。”

“能载人多少?”

“倘若多睡通铺,二十余名水夫,加六十名兵士不成问题,即总人数八十有余,大人七月出船捕捞宝鱼,应当见过赶缯船,就是那样的。”

“全睡单间呢?”

“二十上下。”

“不太够啊。”

梁渠算算舱室数目。

师父师娘指定要带几个下人陪同的,少则二三,多则五六。

自己这边不算河泊所任职的龙人兄弟,有五人。

赫连念慈,关从简肯定要带仆从,至少该留五个房间,加之其余师兄弟……

“大人不是有艘老福船吗,何不铁索连舟,组两块板子的事,两艘船,三十余间舱室,绰绰有余。”

“倒是。”

有鱼拉船,速度不会慢,没必要一艘宝船上硬塞,分作两艘也舒适许多。

“师父,一二三舱室没有问题!密封良好!”

“四五六也是!”

船上刘全福的徒弟依次上前汇总检查情况。

獭獭开挤开两个汉子,跟着钻出来吱哇乱叫,周遭水夫见怪不怪。

刘全福道:“如大人所见,试航无碍,今日再放江里浸泡一晚,各个舱室仍无渗水迹象,即可放心使用。”

“好!辛苦大家,来领红包!”

喜获新船,梁渠心情大好,当即拍板,让獭獭开给每个人发喜钱。

刘全福独领五两,剩余徒弟排成长队,一人一两,逐一从江獭爪子里接过碎银,欣喜万分。

这可不是工钱,额外的红包!

抓揽绳的手愈发有劲。

风帆鼓胀。

抖动的阴影落到所有人身上。

作爲宝船,青木大船几无水阻,乘风打转的落叶似的,越过重重水波,飞一样飘行。

泽面上转过一圈,试航无虞,大船重新归岸,徐徐抛锚,靠港。

梁渠踏下木梯。

年轻人往船头上搭建梯台,拎着毛刷和三色漆桶站到前头。

“梁大人,龙目朝下,朝前?”

“朝下吧。”

“好嘞!”

测算好两侧间距,年轻人用滑石做标记,毛刷沾漆涂抹,画出两个大大的圆圈,左右各一,活似船的两只大眼珠。

这就叫做“龙目”,大小形状皆有讲究。

龙骨每长一丈配龙目长四寸。

渔船的眼睛往下看,意在寻找鱼羣;商船的眼睛朝前看,意在识途。

梁渠牢记自己的渔民身份。

多捞鱼。

捞好鱼。

“预计后日出发去黄州,补给之事,全权交给福叔,包括舱室里的用度,冰台,再买两份地图,标出中间方便靠岸补给的点,届时钱财一并结清。”

“黄州好地方啊,听说南面不远就是彭泽,还有庐山,大人放心!绝不误事!”

清江船厂不止是负责造船,包括平日出船后的维护,补给,且除河泊所外,其余商船花费银两,皆能享受服务。

一句话。

有钱,啥事不劳自己操心。

三日一倏而过。

阳光暴晒,江面亮得晃眼。

青木大船补给装满,獭獭开抓着册页单,依次清点米粮,瓜果,冰窖。

疤脸家族临时借调来的江獭站得笔直,接受水夫上岗培训。

梁宅。

“老贝你多盯着点池子,别让老蛤蟆和老乌龟两个乱来。”

“陈叔,我要出趟远门,家里劳烦帮忙看着些。”

“小事。”

杨氏武馆。

数辆板车停靠门口,马匹甩尾。

胡奇,向长松拎上大包小包,望向李立波,陈杰昌和林松宝三人,耐心嘱咐。

“武馆里的事,就全交给你们了,莫要让他们惹是生非,教完这一批,就暂时不收徒,等我们回来。”

“师兄放心。”

再三叮嘱,两人坐上板车,吭哧吭哧赶到上饶埠。

其余师兄无甚要事,早早赶到,已经开始收拾各自房间。

梁渠跳下船头帮忙,往后望去:“四师兄和六师兄人呢?怎么没一起?”

“哦,他们两个去浪云楼总舵请贾师傅去了,上午就去,应该马上到。”向长松背上换洗衣物。

梁渠纳闷:“贾师傅?什么贾师傅?”

“一个白案大师,专门做糕点、麪点的,咱们平阳府里头一绝,是这个!”向长松竖起大拇指,“师弟你应该记得,去年你办蟹宴,蟹黄汤包就是贾师傅做的。”

梁渠有印象,却仍有不解:“咱们去黄州少说两月,怎么想到请一个糕点师傅?”

胡奇解释道:“师娘父亲喜欢吃点心、麪食,咱们江淮白案,特别是小白案,糕点类是出了名的,本想着买些成品带过去就成,师父不知爲何,非要出大价钱,请浪云楼里的大师傅跟咱们走一趟,专门现做。”

“你们说,师父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向长松语气莫名,和梁渠,胡奇对视。

胡奇道:“富贵不归故乡。”

梁渠道:“如衣绣夜行!”

向长松道:“谁知之者!”

“哈哈哈!”

三人大笑。

“不上船,笑什么呢。”许氏探出栏杆,手帕抆抆额角热汗。

“没什么,说着玩呢。”

“没事就快上来帮忙!好些东西没搬呢!”

“来了来了!师娘您歇着!”

“师爷!”

青石街尽头,关从简挥手。

梁渠擡头:“师父,赫连大师过来了!”

杨东雄闻声而出。

“杨兄!”

“赫连兄!”

“没来晚吧?”

“不晚,咱们前脚后脚。”

梁渠细数人头。

赫连念慈,关从简,关从简“女友”宗丽婵,外加一男一女两个下人。

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男的人多,住前头大船,女的人少,住后头小船,有事找獭!”

关从简揽住宗丽婵的腰:“不能住一个屋吗?”

“滚蛋!”

“师父!”

青石街上又有叫喊。

向长松眯眼。

“四师兄,六师兄来了!”

“人齐了,人齐了!”

“走咯!”

第五百五十四章 狩月

三十余头江豚劈波逐浪,船侧相随。

肥鮎鱼、不能动、圆头,体型最大的三头水兽嵌套进皮鞍,甩尾绷直铁链。

譁!

新船,老船劈开水浪,齐齐漂动。

白帆升起。

獭獭开观测风向,拉动绳索,时刻调整风帆切向,借力长风。

与之相比。

疤脸家族临时借调来的两只大江獭初次上手,有些“笨手笨脚”,总是捱骂。

两艘船,六只江獭水夫完全不够用。

怪只怪獭獭开不争气,獭丁不够兴旺。

关从简安顿好宗丽婵房间,两人踩着中间连接踏板,到大船甲板上一块吃冰镇西瓜,毫无违和感地加入师兄弟们的闲聊。

“噗,长这么大,头一回出这么远的门。”六师兄曹让吐出黑子,“听说越往西北,州府地方越大,黄州一个直隶州,能赶得上咱们南边大半个府!”

“正常吧,大师兄在的河源府,好家伙,我看过地图,比咱们的平阳府大出不知多少,广得吓人!”

“越富的地方,朝廷切得越小,越细碎,又富又大,那还得了,闹起事来多麻烦。”

梁渠问:“六师兄没去过黄州?”

“师娘十年没回去了,我哪有机会去黄州,就等这次开开眼界呢。”

“二师兄,三师兄呢?”

陆刚点头:“我们两个去过一趟,是师娘父亲八十大寿的时候,一晃快十年。

不过,咱们到那应该是十月,正好狩月,说不得能碰上黄州一年一度的大狩会。”

“狩月,大狩会?”

关从简像见到谷子的老鼠,竖起耳朵。

俞墩笑道:“地方风俗吧,咱们南方人多,水多,山少,林少,妖兽少,但从中原往西北,都有狩月这个说法,就是秋分满月的下一个满月。

秋分时候的满月叫收获月,许多作物成熟,象征丰收,这时候天气转冷,野兽要储食过冬,会跑到田里吃残留物。

再满月时,一轮硕大圆满的月亮,恰好照亮在林间疾驰的猎物,於是大狩会应运而生。”

陆刚补充:“就和咱们的河神祭相仿,普通人抓山猪,武师抓妖兽,表现出彩的人会得到姑娘们的青睐,豪门大族也会凑钱设奖。

奖励相当丰厚,我来时那届,进到前五脉髓玉液保底,头名更有类似魂金莲的养魂宝物,是故黄州民风尚武,彪悍。

前年武举,狼烟二十八宿里就有一个出自黄州,具体对应的哪一宿我给忘了。”

俞墩点头。

“咱们这边多稻麦轮种,单丰收月便要拖到十月上旬乃至中旬,陆上妖兽也不多,就没这种习俗。”

“好啊!”

关从简,徐子帅猛拍大腿,目光炽烈,热血澎湃。

恨不得拿上船桨,人力划船,早日飞到黄州。

脉髓玉液对狼烟武师的吸引力不言而喻,遑论养魂至宝。

梁渠同样心动,却有一事不解。

“脉髓玉液就已价值不菲,前五皆有,再加养魂宝物,得花费多少银子?”

黄州人这么大方?

义兴镇河神祭能有那么多人出钱,不是大户真的大方,而是因爲他会分胙。

“无利不起早,此等盛会,年年花费惊人,自然有其挣钱手段,师弟去了就知晓。”

俞墩卖个关子,众人更爲期待。

徐子帅转头:“阿水,咱们几时能到运河口?”

梁渠擡头。

獭獭开从桅杆上滑下,翻开地图,爪子挪动,比比划划。

徐子帅没看懂。

“什么意思?”

“咱们先往北,经黑水河顺流,再重新并入江淮河,快则两天,慢则三天,就到澜州运河口,到时候同大师兄汇合,大概半月左右能到。”

“半个月?”徐子帅大喜,“好好好,让你的水兽再加把劲!快一天,赚一天!”

噗!

水柱涌起。

船头的肥鮎鱼朝天吐水。

徐子帅手指:“这又是什么意思?”

“一条宝鱼加速一百里,加的越多,游得越快。”

“先欠着行不行?”

噗!

肥鮎鱼再吐。

“小鱼经营,概不赊账。”

“嘶,你这鱼怪机灵的。”

向长松嘲笑:“四师兄怕不是连条鱼都要骗。”

“必不可能!”

徐子帅矢口否认。

向长松举手:“俞师兄,陆师兄,到了那边,咱们怎么叫人啊?”

“唔。”

众人面面相觑,真不太清楚师娘的父亲要怎么称呼。

师姥爷?

俞墩摆摆手:“没必要多想,师娘父亲是致仕的光禄寺卿,咱们跟着喊许大人就成。”

……

夜晚。

梁渠独自下水,搭建通往上饶埠的涡流水道。

涡流水道未曾蜕变爲神通,但水王猿和泽狨搭建出来的质量截然不同。

一次搭建,即可支撑数月之久,一条水道更可延伸出百里。

质的飞跃。

梁渠准备就此一路铺设到黄州,麾下水兽,物资,凡有需要,随时能够往来。

淮江五湖之一的彭泽就在黄州附近,大小远不如江淮大泽,却另有一番光景。

路修得够好。

彭泽和江淮大泽就是紧挨的邻居湖!

第三日清晨。

密密麻麻的水鸟盘旋天空,等着船上的人倾倒出昨晚吃剩的残羹冷炙。

关从简起个大早,一口一个新鲜出炉的蟹肉小笼包,满嘴流汤,鲜掉眉毛。

船上有个白案师傅,白案师傅还带两个徒弟打下手,没有道理不充分利用。

一天三顿,有两顿麪食,下午额外再添一顿小点心配茶。

舒坦。

梁渠站立船头,吹着江风,端捧大碗咥肉酱拌麪。

淮江宽广,一眼望不到边,江浪涛涛如潮。

商船云集,各挂长帆,小至十数米,大至百米乃至数百米的都有。

扬波之橹,多於东溟之鱼;

驰风之樯,繁於南山之笋。

“真壮观,头一回见那么多船,马上到运河口了吧?”

徐子帅抱着碗跟出来。

“嗯,澜州,运河和江淮河的交叉口,大师兄说让我们上岸后去鼓楼附近,有人等咱们,嘿,到港了!”

梁渠抆抆嘴,放下碗筷。

獭獭开掌舵,驶船抛锚靠岸。

桅杆林立。

豁牙渔夫敞开衣裳,乘着小船穿梭其中,向往来大船吆喝卖鱼。

江獭放下木梯。

“慢些。”

杨东雄搀扶着许氏,从甲板上下来。

“大人,你船过三丈,不到十丈,属於中船,没买船位,两艘泊一个时辰四十文,一天便宜些,四百文,找人看船另算,不知您是要……”

“先停两个时辰的,不用看船。”

“好嘞。”

港口伙计麻溜收银找钱,对梁渠身上的官服腰牌视若无睹,真有几分新鲜劲。

梁渠笑问:“此前去别县靠船,可没人敢收我钱。”

伙计用戥子称好银钱,拾出几粒碎银:“大人您说笑,咱们这南来北往的,单说那百丈商船,哪是普通人造得起的?

可咱要不收它钱,那么大的港口,用什么修不是?

凡事态度好些,像您这样的贵人,哪会在乎这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呢?大人,给您的找零。”

“行了,收着吧。”

“谢大人赏!”

“喂,那伙计,来收钱!”

“诶,来了!”

有大船靠岸。

伙计告声歉,拎着戥子上前收钱。

“倒是有趣。”

“阿水,干嘛呢,快些!”

“来了!”

码头鼓楼。

两个亲卫吃着花生米闲聊。

其中一人眼角余光习惯性扫过,目光忽地顿住,拍拍同伴肩膀。

“诶诶,往南看,那个是不是大人父亲?”

“我瞧瞧!”

同伴从怀中抽出画册,反覆对比,眉毛一挑。

“错不了,一模一样!五官和杨大人神似!等等,大人父亲旁边那个女子是谁?”

“大人母亲?”

“不像啊,你看。”

同伴展开另一幅画册,上面是一女子,虽说能瞧出年轻时是个美人,然双鬓斑白,额生皱纹,怎么都和杨东雄身旁三十左右的妇女扯不上关联。

“大人有姊妹吗?”

“没听说过。”

思忖片刻。

展开画册的亲卫猛拍脑门。

“坏事,莫不是大人父亲纳了个妾!”

第五百五十五章 捡的,全是捡的

“纳妾?”杨许愣住,“谁,我爹?”

“属下亲眼所见!”亲卫阿武信誓旦旦,“您无姊妹,偏大人父亲却与那貌美女子行爲举止亲昵,挽臂搭肩,关系绝非寻常!”

房间内陷入沉默。

三两亲卫暗暗发笑。

阿武莫名其妙。

少顷。

杨许双指叩桌。

“阿武,问你,我去黄州做什么?”

阿武思索道:“给大人外祖父祝寿,会见亲友,一叙相思之情?”

“我爹呢?”

“给老岳丈祝寿?”

“你的意思是,我不在家的五年里,我爹不止纳了小妇,更要带着小妇,千里迢迢赶去黄州,给自己的老岳丈祝寿?”

阿武反应过来,尴尬低头:“好像是说不过去。”

杨许起身,拍拍亲卫肩膀。

“阿武,你和别人不一样,千万别把光阴浪费在读书上,好好练武。”

“大人放心!”

“走,同我下楼迎人!”

“是!”

……

“老爷,夫人叫我阿兆就成,先前鼓楼上和我一道的叫阿武,先行一步去禀报大人,马上就来。”

阿兆恭敬抱拳。

杨东雄问:“你们来有多少人?”

“算上大人七人,亲卫六名,俱爲狼烟地桥、天桥的高手,修行有六甲神阵、落飞鹰阵,转圜无隙,桴鼓相应。

即使对上狩虎初境的大武师,亦可相衡片刻,老爷若有事,尽管吩咐我等。”

“大师兄威风啊。”

徐子帅念念叨叨。

梁渠默算房间。

下人和白案师傅徒弟两两挤一个,正好把青木大船单间塞满。

人丁兴旺啊。

“是大师兄!”

俞墩突然出声。

梁渠擡头。

鼓楼下,汹涌攒动的人潮悄然分开。

爲首的高大青年五官和杨东雄神似,龙行虎步,黑衣武士左右相随,两相靠近,有风扑面而来。

“父亲!母亲!师弟!”

青年张开双臂,同俞墩,陆刚热烈相拥,再望杨东雄、许氏,张了张口,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胸膛接连起伏三次,青年深吸慢吐,整理衣襟,后退三步,恭敬执礼。

“游子未能归,感慨心如捣,孩儿日思夜想啊!”

酒楼。

杨许腰背笔直,面色微红,谈性高涨。

整张桌十好几人,静静地听。

“心想我爹纳妾这么大的事,怎么五年书信里未曾提及半分,还要带去黄州见外祖父,亲眼一看,果真误会。

去年书信,单知道我娘有变化,却不曾想变化如此之大,一见面,能让阿武以爲我爹讨了个二十多的小妇!”

许氏捂嘴,眉眼弯弯。

阿武面色涨红,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流金海到江淮泽的迥异,从河源府到帝都的沿途风光,从冬天的大雪凿冰捕鱼,到开春的小战,夏初的赛马,好一派北境风光。

杨许絮絮叨叨,一口气说了许多。

中间徐子帅,曹让偶尔插话,询问更多细节。

梁渠听得有趣,端起飘着果粒的酪浆,小抿一口,淡淡的甜味混着冰凉弥漫开来。

足有一二刻钟。

杨许止住话头,望向长桌下方:“这三位便是胡师弟、向师弟和梁师弟了吧,久未归家,你我四人连面都未曾见过,疏於关切,做大师兄的实在汗颜。”

三人忙道没有。

寒暄一二,道几句旧日寻常。

杨许关切起师弟本领。

“尚不知三位师弟武道进展如何?”

“奔马初境。”

“奔马初境。”

“狼烟地桥。”

“咳咳。”

梁渠甫开口,胡奇,向长松就止不住咳嗽,跟着阿武一块低头,寻找砖石缝隙。

杨许大笑。

“去岁我拢共收信三封,师父给九师弟着墨极多,头一封讲喜得弟子,品性纯良,出类拔萃,第二封便说九师弟拜入河泊所,成就奔马。

当时我就有纳闷,这不算完,紧接冬天第三封,言梁师弟治水有功,得圣皇口谕。

我手执书信,真有几分茫然无措,怀疑是不是信使送错家书。”

不止杨许。

六位亲卫全有惊吓。

梁渠年纪轻轻,排到末尾,望之众人里最小的一位。

岂料境界如此之高。

无怪乎感受不到气血波动,原是大家平级!

了不得。

连大师兄都表现如此,胡奇,向长松尴尬稍缓。

不是自己不行,是师弟非人。

越王从北到南,就送这么一块玉牌,金银铜的都没地说理去呢。

热闹大半个时辰,临近中午饭点,大堂内往来人渐多,气氛热烈。

杨许要做东请客,进包厢摆上一桌。

杨东雄道:“江上风浪小,装进食盒带到船上吃吧,赫连兄尚在甲板看船,咱们不好吃独食,且早日抵达黄州,你娘好和亲人多叙两日的旧。”

“那便不耽搁,大家去一趟黄州不容易,师弟的船上留有空房吗?”

“单师兄七位是够的,无需另外租船。”

“另有七匹马。”

“有两艘船,底仓空间足够。”

“好!今日沾沾小师弟的光,省些银两。”

杨许点些饭菜,让伙计送到码头,自己带亲卫回屋收拾收拾行李登船。

“宝船啊。”

运河口岸。

黑马踏着跳板登船,进到船舱底部。

杨许伸手抚摸青木大船的龙骨,一眼瞧出材质非凡。

由整根的青水木切削成型,两侧延伸出的肋骨亦然,就连拉船的三头水兽都是大精怪。

单这样的配置,得花多少钱?

“师弟好阔的财力!”

“不费什么钱,水里捡的。”

“水里捡的?”

“杨师兄登船吧。”徐子帅探头招手,“慢慢伱就习惯了,阿水总能从水里捡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总能?

杨许面露古怪,却没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