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娉婷抿了一下唇。
诚然, 她想离沈烬温远远的,不想再带给他任何伤害,可是眼下她已在昭王府养伤半月有余, 在沈齐佑的眼里,她这算已经成功留在了沈烬温身边, 若是再回去, 沈齐佑必然会怀疑她身怀异心。
而且,这一回, 她心里竟真的有些想留下来。
留下来,保护他。
“……好。”
沈烬温激动地一把拥住她, 喜悦之色才上眉梢,便又渐渐凝在了眼角。
她终于进到了昭王府, 来到了他身边。
终于, 她还是进来了……
处暑时, 孟娉婷的身子已经恢复如初了,想着以后要长留昭王府, 便打算回武陵春苑一趟, 处理一些交接事宜, 临行前, 怕沈烬温问起,特意跟严叔说了一声。
姐妹们听闻她回来了,在忙的, 不忙的全部放下手里的事情, 跑来见孟娉婷,都围着她嘘寒问暖,有的甚至哭了起来。
柳惜惜训她道:“都知好不容易回来,你哭个甚?”
那丫头道:“我担心都知, 还想她,我这是激动的眼泪。”
她这么一说,又有几个姐妹红了眼。
孟娉婷没想到,这半年的相处竟同这些姐妹生出真感情来了,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的,她也从未想过永远呆在这武陵春苑,分别是迟早的。
便道:“我这次回来是向各位姐妹告别的。”
大家蓦地一静,神色俱是慌乱地看着她。
柳惜惜忙问:“孟都知,出什么事了?你要走了吗?”
孟娉婷点头:“昭王殿下欲替我落籍,我需去昭王府侍奉他。”
对于一个娼妓来说,能落籍,并有地安身立命那是莫大的好事,姐妹们应该替她高兴,可是这半年来,是孟娉婷带领她们走向新生,是孟娉婷给了她们不一样的命运,虽然她们名义上还是娼妓,可是她们却是平康坊乃至长安城中唯一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娼妓。
她们,舍不得孟娉婷。
柳惜惜原本想流泪来着,想了想,她又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冲那些默默无声流泪的姐妹们说:“孟都知有了好归宿,我们应该替她高兴才是,怎么大家还哭上了,太不吉利了,快擦了,快擦了。”
柳惜惜这么一说,大家忙擦了眼泪,冲孟娉婷扯出一个最灿烂的强笑出来。
孟娉婷心中感慨万千,她道:“我只是去了昭王府,并不是离开了长安,昭王府离武陵春苑不过两坊之隔,放心吧,我会经常回来看大家的。”
姐妹们一听,这才笑逐颜开起来。
大家一处闲聊了许久,经不住客人们催,姐妹们纷纷依依不舍地去忙了。
就剩柳惜惜和映月留了下来。
孟娉婷便同柳惜惜交代了一些事情:“这半年来武陵春苑一直靠你打理,你比谁都熟悉武陵春苑的运转,以后,这武陵春苑以后就交给你了,房契,账册,库银都在我房里。武陵春苑所得你先收好,待存到一定的数量时,你就去开间大一些的香粉铺子,苑里的姐妹们迟早有一日会人老珠黄,老无所依,到时候还可以靠制作香粉维生。”
柳惜惜忙握住孟娉婷的双手,哽咽道:“难为你为姐妹们考虑得如此深远,我替姐妹们再次感谢你,只是你这一去,可是心甘情愿的?”
许多娼妓被那些富贵人家买了去就是为了玩弄的,生死由老鸨与买家定,并非自己心甘情愿的,柳惜惜这是担心她被是被昭王强迫的。
孟娉婷笑道:“昭王殿下待我很好,我这次去会带上映月回去,有映月在,你尽管放心。”
直至金乌西沉,孟娉婷才带着映月从武陵春苑离开。
车行至路口,陡然停下,孟娉婷问车夫:“出了何事?”
车夫答:“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孩,好像撞上了。”
忽地,车帘一动,从外面塞进来一截又短又细的竹管进来,正好落在孟娉婷的身旁,孟娉婷捡起竹管一看,里面卷有纸条。
就对映月道:“你出去看看。”
映月点头出去了。
孟娉婷掏出纸条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只写着‘八月十四未,宝华寺’几个字,她将纸条捏在指尖撮了撮,一直撮成了碎末。
这日,秋高气爽,艳阳斜照,午后闲来无事,孟娉婷命人搬来了一张躺椅放在院子下的桂花树下,躺在下面晒着从叶缝里溜下来的太阳。
晒着晒着,竟睡着了,连沈烬温什么时候来的她都未曾察觉,直到她被一阵混着桂花清香的茶气给诱醒了。
起身一看,躺椅旁不知何时搬来了一个四方箱几,上置风炉,旁设茶具,茶汤正沸,沈烬温就坐在一旁的栲栳圈椅上,看着书。
见她坐起来,沈烬温放下书,冲她温温一笑道:“醒了。”
“殿下怎么回来了?”今日并非休沐啊。
沈烬温坐直了身子,拧起茶壶分茶,一面道:“最近刚刚了结了一个重案,便放了大家半日的假,我正好抽空回来陪陪你。”
分好茶后,沈烬温端起茶瓯吹了吹,直感觉不烫手了才递给孟娉婷。
孟娉婷捧住茶瓯慢慢抿了起来。
这时,清风拂来,花香馥郁扑鼻,茶气袅袅熏面,一时连心都跟着舒展开了,她闭着眼睛由衷感慨道:“真舒服。”
沈烬温好笑道:“既舒服,那就好好享受一下。”
孟娉婷索性将剩下的茶一口喝完,搓着茶瓯道:“虽舒服,但久了未免又无聊。”
以她的身份,只能名不正言不顺的呆在沈烬温身边,见不得光的。
而且,离开武陵春苑后,她便无事可做,只能整日闷在这昭王府里,的确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