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婚礼台后忽然传出一道声音,说不出的委屈隐忍:“你就算不愿意和我结婚,又干什么要这么气外公?外公一把年纪,身体不好,你这么说,不是寒了他老人家的心吗?”
“让他走!让他走!”夏老头喘过气了,手指颤巍巍指着门口,一副悲凉模样,“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叫我夏伯伯?!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叫我夏伯伯!你难道不姓夏吗?”
这祖孙两个这幅作态,一干呆怔的人倒被他们叫得回过神。立刻就有门口的人把夏时辰拦住,满口的和稀泥:“你气性也忒大了。和家里人闹些矛盾,怎么就说得这么生分?夏老爷子养你一场尽心尽力,手把手地教你接管公司……”
又有七大姑八大姨上来,这个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个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要么就是“想想夏老爷子的身体,咱们先遂了老人的心愿再说”……
夏时辰被他们拦在这儿,脸都黑了。他才没工夫和这帮不辨是非、盲目看哪边可怜就站哪边的人废话。可是这一帮名义上的长辈,他又不能真把人掀翻在地,根本脱不了身。
男人索性站定,回过头,一双黑眸如同冬季寒潭,冷到人骨子里:“夏伯伯,你养我这么多年,可我为了茂华公司,为了夏家,为了您那些产业辛苦工作十年,如今净身出户,您的产业分毫不要,这恩情算是还干净了吧?至于什么父子感情,我说一声情同父子是给您面子,没想到您还就坡下驴了。您若是非要唱念做打地跟我扯感情,那就也别介意我摊开来说——您养我这些年,不让我叫‘父亲’,只让我叫‘伯伯’,只让我学习如何经营,常人父子间什么一起打球、父子闲谈从来没有,这是养孩子还是养个打理家产的员工,您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是那只盯着财产看的白眼狼,可是有些人一回来,您就掏心掏肺什么都给打算好了,我十年兢兢业业,如果不和您这位宝贝外孙结婚就一无所有。您问我姓不姓夏,我觉得我还真姓不起。”
“哦,对了。”他看着呼吸急促地夏老头,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句,“放心,从今日起,我决定就不姓夏了,以后叫时辰就好。您的产业可以留给您夏家人继承,不用分给我这白眼狼,您看如何?”
男人站得如一柄标枪,任由周围所有人怎么说都岿然不动,唇畔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痕冷意里点染嘲讽,在明亮的暖色调酒店灯光中看去,竟有种诡异的森寒之感。
夏老头平白打了个哆嗦。
他望着那熟悉的年轻人,如望一头厉鬼,闹不明白好端端一个对他孺慕的孩子怎么突然就变成这般冷厉刻薄模样。
竟是连姓氏也不要了。宁可对财产分文不取,也要抽身离开。
夏老头心渐渐沉了下去,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厉声问:“你可想好了?是真的宁可什么都不要,也不肯和我孙儿成婚?你今日背弃约定、出了这个门,日后就算哭着求我要回夏家,我宁可把产业给了乞丐,也不给你分毫!”
所有龃龉被摊开在众人面前,他此刻也顾不得保密了,就这么问出来。倘若能用着冰冷威胁换来夏时辰一丝犹豫妥协,就算养父子失和闹得所有人都知道又怎样?只要最后夏时辰还是回来继承夏家,局面就还是可以稳定。大不了之后再描补一番,把这次的事情说是一点小事引起的争吵,揭过去作罢。
然而那已然长成一个高大英俊男人的孩子却笑了,清清楚楚道:“这您放心,如果要回夏家代价是要我娶您这外孙,我也宁可做乞丐,都不回夏家。”
个别边角的桌上响起几声闷笑,又强行掩了下去。
台上夏楠音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当众剥光了一般又痛又恨。
……亏自己还曾对这夏时辰有过歉疚,说不该耽搁他幸福。可这人怎么这么恶毒?自己也没得罪过他,婚事是外公安排,他俩根本没怎么接触,怎么就被这人说得像是自己有什么令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要他宁可被赶出夏家都不肯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