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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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胡说什么啊?”纪连幽觉得自己似乎耳朵有些听不太清楚,明明是她都熟悉的字眼,可是听在耳里,却是完全不能理解。“他怎么可以伪装皇帝呢,他是一个秀才啊,他来京城,是为了参加明年的春闱的。”

“那是他骗你的。”顾玄棠温柔的说着这最残忍的话,他一字一句,不舍却无奈的说道,“一切都是假的,李慕是假的,进京赶考也是假的,他都只不过是骗你罢了。他是周家旁系的一支,自小也是饱读诗书,后来即便跟着他师父入了江湖,也在他师父所在的寺庙里习了文字,他本就长相清俊,看起来斯文,骗骗你这样的不谙世事天真单纯的少女,总是容易的。你与他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他右手的掌心,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的吗?”顾玄棠伸出自己的右手,“然而书生的掌心,哪会有那么厚的茧子。”

纪连幽一下就呆住了。

她看着顾玄棠干净好看的右手,慢慢的,慢慢的,眼里盈起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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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处心积虑潜入行宫,利用我见到你时的惊讶与毫无防备,袭击我,给我下药,将我囚禁起来,然后假扮成我,坐在龙椅上,享受着自己被人瞩目的感觉。”

“没错。”周礼大方承认,“你以为假扮一个人很容易吗?若不是我幼时跟着我师父行走江湖,学过易容之术与口技,早就要被你那聪明的丞相发现了。”

“你害怕醒之看出你的破绽,所以以我妹妹的事情让他离京,打算除之而后快。”

周礼闻言,哈哈哈笑了起来,他笑得酣畅,笑得痛苦,却慢慢在笑意中露出些悲凉,“你说的对。从始至终,我真正动了杀念的只有顾玄棠一人,这世上,聪明人不少,可是既聪明,又胆子大,敢想敢做的人却不多,郑峰、孙莫问、柳傅,或许能看出来我的不合理举动,但是他们不会也不敢猜想那个椅子上是不是换人了?他们只会觉得是帝王通病,登基之后对忠臣的迫害。可是顾玄棠不一样,他永远比别人更加聪敏,他会看出我的破绽,会想办法,把我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所以,他必须死。”

“所以你借口让他寻找我妹妹,让他去了榕溪,在那里布好了埋伏,想杀了他。”

“是啊,不然我怎么做?在京里直接杀了他?还是直接废了他的丞相之位?”周礼轻嘲了一声,“他可是一国之相,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要是死在了京里,或者我废了他,他身后的顾家不会坐视不管,且不说顾家了,就是司马行松也不会不闻不问,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

周礼说到这里,沉默了会儿,许久,才道,“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便是你、顾玄棠、司马行松三人,你们三个,都是所谓的天之骄子,家世雄厚,又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你们甚至都不需要太过努力,就可以到达别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我死了,你们不会在意,可若是你们三个中哪一个死了,其他人怕是都会记他一辈子吧。”

“胡说八道!”周以苛怒道:“在你心中,我们都是什么人?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当时,司马行松救了我,受了伤,之后伤还未愈,就返回去想找你,只是他去的晚了,战场早已被清扫,故此大家才不知道你的尸骸在何处,心有愧疚。正是因为那一战死伤太过惨重,所以事后,大家才不愿提起,害怕徒增伤感!你与大家出生入死一场,也算是兄弟,到头来,竟是如此糊涂,只觉得平日里都是虚情假意吗?”

周以苛恨声质问他,“你只看到自己无人提起,却怎么没看到你们家族现今的荣耀,因着你的缘故,你们家那一支的族人赐万金,赏良田,封爵位!你们家族的所有族人,都以你为荣耀,可你呢,一叶障目,看不清事实,只知道沉浸在自己想象的自怨自艾中,甚至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周礼,不是你错看了我们,是我们这么多人,都错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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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真的?”纪连幽缓了许久,才颤抖着开口。

顾玄棠轻轻颔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日,我们在殿内议事,他想让我离京前往乾州,我心知这又是一计,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想要杀我,我感到悲凉,却又不解。我问他,分辨出你们谁才是他的妹妹了吗?他说还没有,我觉得奇怪,入宫第一天,他没有分辨出你们谁是他的妹妹,就已经很奇怪,更何况这么多日。我一方面担心他是故意不做分辨,另有想法,一方面却又觉得这样子的皇帝,变的太多,不似是我最初认识他。我起了疑心,仔细的观察着他,而后,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左菱舟问道。

“一道疤。”顾玄棠轻声道,“一道耳后的疤。”

纪连幽心下一震,她听到顾玄棠说,“我记得那日在燕府,你听到鸿儒客栈大火后,说过李慕的耳后有一道疤。”

纪连幽看着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一双眼睛,蓄着薄薄的泪水。

“我那时心下一惊,我想到我自入京来,一直派人再找李慕,可是却没有丝毫他的消息,我本以为他是还尚未入京,或者死在了鸿儒客栈的大火了。可是那一刻,我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他确实到了京城,只不过,他并不是像给你说的那样准备参加春闱,而是潜入宫中,伪装成皇帝,那么,这种可能存不存在?如果存在,他又是怎么潜入宫中,又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伪装成皇帝,甚至对皇帝的音容相貌都如此了解,他在被你救下之前,倒底是什么身份呢?”

“然后,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纪连幽小声道。

“我想起当时在横邬县客栈,我和菱舟把你从赵府带出来时,你说过,你的荷包丢了,那个荷包是你们俩的定情之物。我让顾一走了一趟赵府,去找那个荷包,赵府看管柴房的婆子后来把荷包交了出来,她说自己见荷包好看,就捡了回去,事后你来找,她害怕被管家责骂,就没有说出来,只是也因此,不敢再用这个荷包。顾一去了后,她把荷包给了顾一,顾一带了回来,交到了我的手上,我看到那个荷包,就什么都知道了。”

顾玄棠叹了口气,将那个荷包拿了出来,递给了纪连幽,“这个荷包,是他娘亲临终前给他绣的,还没有绣完就病逝了,所以只有荷花的花瓣,没有叶子。他一直很珍惜,走哪里都带着,却又舍不得用,所以也不见破损。”他后悔而内疚道,“我若是当时,能稍微重视一下这件事情,和你一起去赵府走一趟,或者让你把荷包的样子描述一下,那么,这一路的风波就都不会有,一切,就早就应该结束了。”

纪连幽看着面前的熟悉的失而复得的荷包,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打在了荷包上。

“这哪能怪你,”她带着哭腔道:“你一直以为他早就死了,又哪能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顾玄棠闻言,不觉有些心酸。

左菱舟连忙拿了手帕递给她,伸手抱住了她。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整个屋子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良久,纪连幽听到顾玄棠缓缓的开口,他问道,“你想见他吗?”

第八十六章

纪连幽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天牢, 就像她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宫廷、阴谋扯上关系。

她跟着狱卒,低着头, 一步步走着, 直到狱卒停下,讨好道, “到了。”

她才缓缓的抬起头, 向牢里望去。

周礼听到有人来, 睁开了眼睛,他本以为会是顾玄棠或者周以苛,然而入眼的却是自己未曾料到的人。

他看着面前面容清丽的姑娘, 难得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狱卒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将时间留给他们俩。

纪连幽看着他, 一双眼睛酸涩的厉害, 她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喉咙发涩的想要开口说话, 却张了张嘴, 发不出任何一个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礼看着她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轻笑了一下, 率先开口道, “我还以为顾玄棠不会这么早把事情真相告诉你呢。”

“他瞒得了我一时,总瞒不了我一世。”

“如此看来,你们的关系, 倒确实比我想的要好一些。”

纪连幽闻言,竟一下笑开了,她的眼泪瞬时滚落了出来,眼里满是哀伤,她问道,“那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为何会比你想象的要好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