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蔺君尚就这么坐在床边,情天的手背扎着针,他就将自己手掌垫在她手心下,药水冰凉,他的温度总可以给她暖一暖。
就这么,一坐,就是从傍晚到夜色染窗。
如果不是时而他还会转头看看病床的人,看看输液的情况,彷如房中多了一座雕塑。
……
晚上九点,情天醒来,一直觉得胸闷难受,人迷糊哼吟,晕得想吐,但因为一直没进食,根本吐不出来。
房里光线很暗,她也没法睁眼去看身边是谁,可她有感觉,熟悉的气息与怀抱,唯有他。
“哪里难受?”
昏暗中男子声音温沉隐忍,半哄的语气问,情天勉力摇了下头,这么轻微一晃也晕得不行,不再敢动,攥紧了他的衣服。
她什么都不说,偶尔难受极了带着哭腔闷哼一声,那无知觉中几乎要将他衬衣扯烂的力道,足以让他知道她有多痛苦。
就像掉进了没有底的漩涡,她一层层往下坠,而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支柱。
有没有在梦中经历过失足要坠下某一处的惊恐害怕?
有没有在乘坐过山车时感受过最心慌的垂直跌落起伏?
如果说梦里是一瞬的惊恐,如果说过山车是一趟数分钟的心慌,那么当这些惊恐心慌串连成一个不知何时能停止的体验呢?
情天只觉得自己一直身处黑暗无法逃脱,她好像被装进一个封死的大箱子里,却有人在外将箱子踢来倒去,天地颠倒一直不停歇。
太痛苦了。
即便不是第一次面对,蔺君尚仍是抱着她紧紧,任何安慰安抚都变得苍白,他如此无措,唯剩胸膛可以给她依靠,唯剩手臂可以将她抱牢。
“不会掉下去,都是假的,乖,不会的。”
在她偶尔的言语中,他知道她的感受,她在经历什么,他也仔细查过相关病症资料,看过关于这个病症的患者叙述。人往往头晕一会都觉得难受,何况是一直持续天旋地转感的眩晕,那会逼疯一个人,击溃一个人的心志。
当鼻下一阵异样的温热流出,她快速抹掉,她推着他的胸膛,让他走。
这是第一次,她有气没力推他,她已经难受到极致了,在尚存的一丝意识里,她突然厌倦了这样的自己,不想他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蔺君尚握着她双肩不放,她到底是难受得终于哭了,还是心神崩溃了,依旧用最后的力气推他,声音嘶哑:“你走吧,你在这里什么都帮不了!”
“我求你走,让我一个人待着!”
“情天!”
昏暗里男子面容严肃,一双眸那么深看着她,红血丝渐渐清晰,深呼吸,怕自己也跟着失控。
手上输液的软管早已回血一大段,针头移位,手背肿了,胶布晕出鲜红来。
情天像是片刻回神,她知道她推不动他,可她真的太难受了,倒在床里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捂着脸。
蔺君尚看着她的手指抓着枕套,生生将白色的枕套扯得几乎撕烂开。
无助的人总是向天祈求,愿意以自己多少多少年的寿命换身边亲人爱人的平安健康。
可他答应了陪她到老,没有多余的寿命可以换,他能不能用别的?
金钱,名利地位,如果可以,都拿去就好!
情天不看他,气息微弱:“我要医生……要护士。”
等他离开病房时,她手指的血跟鼻子里止不住的血,全都晕染在雪白的枕套上。
医生赶来,基于情天情绪不好,跟着护士一起劝蔺君尚先离开,蔺君尚目光只紧紧望着床里不看他的那人,面色紧绷沉黑难看,却说不出一句重话。
何琴跟许途在外看到,都只能进来劝,何琴说:“先生,您还要照顾太太,别累坏自己,先休息一下。”
许途架着他出来,往隔壁独立病房改成的家属休息间。
……
除开医生护士,情天拒绝任何人。
她的鼻血一会一阵,护士说话她听也不太清,犯病一次,听力下降一回,她已经没有可降的余地了,她右耳几乎听不清了。
许途跟何琴在走道里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叹息连连,心急却没有办法。
隔壁休息间,蔺君尚摸出烟盒点烟。
他确实已经抽得很少,可是他此刻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后来隔壁的医生出来,蔺君尚看到护士还在里面,扔了手中烟,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那是晚上十一点,他问医生,她到底怎么了?
医生翻着属于情天的病历本,郑重说:“人在难受到极致的时候,意志被摧毁是常事。”
蔺君尚莫名想起那一次在医院,看到隔壁病房一个人自杀被抬走,心蓦然一阵凉透。
曾经鹭城那一场大火,虽然情天捡回性命,却并不是完好无缺。
当时被困火场太久,浓重的烟雾损伤了她的呼吸道,她的鼻腔一直不好,天气跟环境都可能导致容易流鼻血,加之上一回吸闻了有毒气体损伤更大,身体状态特别不好的时候流鼻血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