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红烧肉做得相当地道美味,汤汁淋入时还带拉丝,稠度又刚刚好。
程越看他吃得很香,便凑过去问:“好吃吗?”
“超好吃的,”沈竞点头说,“我妈小时候经常会用红烧肉汤给我拌饭,你要试试吗?”
“好哇。”程越到处找小勺子。
沈竞直接端起肉碗以画圈的方式,往他的米饭里淋上汤汁,又把仅剩的两块红烧肉摁进他的米饭里。
也不知道是肚子太饿还是因为这是沈竞亲手替他淋的汤,总之程越吃得特别香。
李卿梁路过扔饭盒,瞥见围坐在一起的几个人,冷笑一声,“戏拍不好,饭吃得倒挺起劲。”
他说这话时,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程越身上。
程越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些恼火。
今天的戏都拍完了,想好好吃顿饭都不成么?
艺人也是人啊,也有自尊也会难受,这人非但一句体贴的问候都没有,还当着这么多人面对他冷嘲热讽。
这怎么能忍!?
玩针对也不了解了解清楚他是谁。
程越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发火,吃过饭后便独自一人跑到导演的休息室里。
李卿梁正叼着香烟跟编剧聊天,见程越进门,语气不轻不重道:“有事儿?”
“嗯。”程越应了一声。
编剧见他神色凝重,回想起白天的那些事儿,知道多半是来问李卿梁讨说法的,便识趣地找借口离开了。
大门刚一关上,程越便直截了当地问:“李导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李卿梁取下嘴里的香烟靠近烟灰缸,轻轻敲击两下,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有,”程越提了口气,“有意见您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我这人能接受得了,没必要为了针对我而影响其他人的拍摄心情。”
李卿梁对他这种直言不讳的态度感到一些意外,哂笑道:“我对你的意见多了去了,但没有针对你。”
程越拧着眉毛说:“那您为什么老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又没得罪过您。”
李卿梁轻轻磕了一下桌子,指着边上的小椅子道:“坐。”
“我站着挺好,”程越扁了扁嘴,“演技方面不如别人我承认,我会努力,您让我拍多少遍我都认了,但其他方面我真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吃个饭而已,有必要拎出来说一句么?您试着换位思考一下,听了那话谁还吃的下饭?”
李卿梁轻哼一声,“要的就是你吃不下饭。”
程越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感到震惊,拧着眉毛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中午为什么要把饭扔了?”李卿梁问。
程越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但还是如实说:“难吃,吃不下。”
“大家都能吃下为什么你就不能吃下!?”李卿梁见他如此顽固不化,忍不住拔高嗓门训斥道,“你的嘴是镶了金还是嵌了银啊就要比别人高贵!?你到底是来拍戏的还是来享受的?在这儿找什么优越感呢?”
程越被吼得愣了愣,反驳道:“吃个东西就算是找优越感吗?我花我自己的钱,买我想吃的东西也有错了?”
“吃东西没有错,但你要吃可以,就别当着人面吃,别的工作人员抗道具搭布景处理后勤事务忙得团团转,比你辛苦多了也没见他们抱怨过什么,你将心比心想想看,当你辛辛苦苦一圈下来捧着盒饭看到比你轻松的艺人吃香的喝辣的你心里什么滋味!?”李卿梁直视他的眼睛,“凭什么你要比别人特殊!?”
程越在脑子里咀嚼这些话背后的含义,没有反驳。
“你的行为潜移默化中影响到了别人,他们明面上不会说,但心里还是会觉得不公平,我作为导演,一直尽我所能地对大家一视同仁,但你的一些举动,完全打破了平衡。”
李卿梁见他闷声不语,放缓了语调,“虽然你的职业让你在经济上占据了一定的优势,走来走去都有人服侍,但我也要告诉你一些道理,剧组是个团队,你来了这个团队,这里的所有人就是你的队友,你不比任何一个人高贵。”
程越低头沉默,李卿梁继续说着:“我十几年前入的行,那会拍戏条件比现在艰苦一万倍,在山里的时候,长了霉的,发硬发黄的馒头,抠掉些斑点照样吃,你扪心自问一下,中午那饭你是真的吃不了吗?还是说只是不想吃?上学的时候,老师难道没教过你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句诗吗?”
程越背着手,抠了抠指甲盖,他心里郁闷,烦躁,但又觉得这些话有那么点道理。
叹了口气,咬着后槽牙不说话。
“团队请我来,是负责拍戏,而且是拍好戏,所以在这里,只有演员,没有花瓶,这点小苦头都吃不了,我还指望你能为这部剧奉献多少?进步多少?”李卿梁碾灭烟头,沉声道,“要找你的优越感,就回到属于你的大舞台上去,那里有一堆人把你捧上天。”
程越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犯了错被教导主任训斥的小孩儿,握紧拳头提了口气。
像是鼓起了八百辈子的勇气,才声若蚊蝇道:“下次不会这样了。”
李卿梁眉眼一弯,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亲和的模样。
翘起二郎腿,再次掏出一根香烟,“抽烟吗?”
“不抽,”程越摇摇头,“吸烟有害健康,烟壳子上头写着呢,您没瞅见么!?”
李卿梁毫不克制地笑了一声,“回去休息去吧,明早还要继续拍戏呢。”
“嗯,”程越点点头,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李卿梁,小声道:“谢谢。”
“谢什么谢!?”李卿梁半眯着眼睛点了根烟,“明天拍的不好我照样骂。”
“知道啦。”程越帮他带上了休息室的门。
虽然是挨了顿训,但程越的心情非但没有变得糟糕,反而放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