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收回了手,而后是抬眼朝沈唯看去,从今日早朝开始到现在,他就没有歇息过一刻。
起初的时候,百官在早朝下跪让他收回封后的旨意,烈烈夏日,那些老臣在大太阳底下跪了几个时辰哪里抵抗的住,自是跪晕了过去,到最后还是由杨继领着其余一众大臣换了个折中的法子,他可以迎娶沈唯为后,只是得再纳几个妃子。
那些妃子的人选不是大臣的女儿就是士族的贵女,有了她们的制衡,他娶沈唯自然也就没了问题。
这个法子对于现下的状况来说,的确很合时宜。
他没有想过要瞒沈唯,可他没想到沈唯会事先知道,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长达一日的周旋已经让他精疲力尽,赵睢伸手揉了揉自己疲惫的眉心,而后是开口说道:“就算我纳了她们,你也是我唯一的妻子,她们不过只是一些棋子,你又何必把她们放在心上?”
等这话说完——
赵睢眼看着沈唯沉默不语的模样,却是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揽了人入怀,宽厚的掌心抚着她的脸,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唯的脸,软了声说道:“沈唯,我曾向天地许诺过,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你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子,是唯一一个可以与我共度余生的人。”
“那些人不过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棋子,你若不喜欢,等她们进了后宫只把她们打发的远远得就是。”
“沈唯,很快我就能娶你了,我会牵着你的手让世人都看到你的风采,让他们知晓你是唯一一个可以站在我身边的女人。”赵睢说话的时候,那双灿若星辰的眼中只有沈唯一人,就连声音也很是轻柔,这幅模样,这么多年,他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显露过。
沈唯耳听着这些话却什么也不曾说,她被人抱着,可身子却是僵硬的,明明是炎炎夏日,外头的风都是暖和的,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寒,恍若置身于寒冬腊月。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合了合眼,而后她伸手轻轻推开了人,一并也挣开了他的怀抱。
她知道赵睢对她的心意,也知道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着想。
可他如今说得轻松,只是这世事又岂会真得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简单?那些妃子不是重臣之女就是出自士族,哪一个不是与前朝有着扯不开的牵绊,她们若入了宫又岂会真得安安分分的偏居一隅?
何况…
她也不敢确信赵睢的心。
纵然如今他们恩爱,只是岁月翩跹,他们的情意真得会像现在这样坚不可摧吗?有了一个又一个美人的相伴,一个个鲜活而又娇嫩的生命围绕在他的身侧,她实在不敢保证她和陆起淮的情谊可以一直不会改变。
而更重要的是,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纵然只是他口中的“棋子”。
沈唯重新睁开了眼,她的眼神在这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有些别样的清冷,她就这样半侧着身子看着赵睢说道:“赵睢,我不愿意…”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可语气却格外坚定:“赵睢,我不愿意和其他女人分享你。”
赵睢耳听着这话却是忍不住皱了眉,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几颗无关紧要的棋子会令她变得这样?他想说些什么,只是不等他开口便又听到沈唯继续说道:“你放我走。”
“你…”赵睢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信,原先还未曾吐出的话咽了回去,脱口而出的一句很轻,好似只是无意识的呢喃:“说什么?”
“我说——”
沈唯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口中重复道:“赵睢,你放我走。”
既然无法确定赵睢的心意,也无法保证他们的未来,那么不如就此离开,即便…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沈唯想到这的时候,撑在小腹上的动作还带着几分不自觉得流连。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睢的声音很沉,他黑沉着一张脸,袖下的手也紧攥着她的手腕,而另一只手便紧箍着她的下巴却是在逼着她对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他的力道十足,好似带着滔天的怒火一样。
这是他们相识至今,赵睢头一次对她黑脸,也是头一次对她动怒。
但凡此时换作任何人,只怕都要被他这一份气势而感到害怕。可沈唯却只是冷清清得抬着一双眼看着他,她也是疼得,赵睢的力道那么大,她能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可如今的这份疼总好过以后那无法确定的日子。
“赵睢,何必呢?”
沈唯看着他淡淡道:“我是什么性子,你是知晓的,既然你不能保证日后身边只有我一个人,那么何不放我离去?从此你坐拥如花美眷享看人世繁华,我偏居一隅过我的潇洒日子,你我就此相忘于江湖,这样不是很好?”
赵睢耳听着这番话,心下的怒火却是越发遮掩不住。
轩窗外头的风好似又大了些,扰得殿中的烛火也跟着纷纷摇晃起来,一时之间,原先通明的大殿此时却显出几分昏沉模样,而他的面容在这昏沉的烛火下也开始变得晦暗不明。
好,好一个从此相忘江湖!
她做梦!
赵睢眼中的神色变得阴鸷起来,就连声音也开始变得冷漠:“我说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他紧攥着她的手把人带进自己的怀中,而后他就这样半弯着腰咬着她修长的玉颈,声音寂寂:“沈唯,你是我的,至死都是我的。”
“这辈子,你只能陪着我,除了在我的身边,你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听到没有?”
“你听到没有?”
可不管他怎么说,怀中人却始终没有给他半点反应。
他抬头去看她,看到得却只是一张沉默不语的面容,往日对他巧笑倩兮的那张脸此时却显得别样的疏离。
赵睢紧攥着她的手一顿,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区区几颗棋子,沈唯却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惯来是个厉害的,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战场,他一向是所向披靡的,可此时,他却觉得疲累不堪。
他所有的手段所有的心思,摆在她的面前,竟好似变得什么都不管用。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得松开了先前紧箍着她手腕的手,而后他便瞧见了那处明显的红痕。
赵睢眼看着那处的红痕,原先萦绕在身上的阴沉却是消了个干净,平添得却是几分自责,他先前真是气糊涂了才会行出这样的事。往常他们在床上,他不小心多用了些力道,她便疼得眼泪汪汪,如今这么深的痕迹,可见她先前得多疼。
“你——”
他小心翼翼得朝人伸出手,却是想替人按揉一回,只是他的手还没触到她的手腕便被沈唯避了开来。
赵睢的手悬在半空,身子也有一瞬得僵硬,他抬眼朝人看去,却只能看见她半张淡漠的面容。他心下闷得厉害,就好似被人用手抓着整颗心脏喘不过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了口哑声道:“我还有政务,今夜你先歇息。”
等这话说完,他便起身往外走去。
只是临来走到布帘处的时候,赵睢却还是停了步子朝身后看去,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口中是紧跟着一句:“外头的事,你不必管,你只需等着做我的皇后便是。”他说完这话也未见人出声,负在身后的手便又多用了些力道,可他到底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朝外头走去。
水碧和秋欢原先就一直侯在外头,她们自然也听到了里头的争吵声,只是没有吩咐,她们纵然再是着急也不敢进去,这会眼见赵睢出来,两人自是忙垂了头朝人屈膝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