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显回道:“明日便启程离开。”
摩诃耶伽微颔首,面上带着笑意,说道:“贫僧会吩咐下去,为法师做打点。”
法显双手合十,嘴唇微弯:“多谢首座。”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摩诃耶伽看向他示意他无需多礼,紧接着他又怀念的感叹说道:“贫僧青年时也曾去往罽宾游学,在哪里结识了不少高僧,其中有一位名叫陀摩侍的法师与贫僧有深厚的情谊,贫僧会修书一封法师且带着前去找他,他会给你提供所能及的帮助。”
法显仍旧又是一番道谢,两人又言谈了几句,摩诃耶伽叮嘱他去往天竺路上所需注意的事情。
他说的都是一些遇到危险的路途该如何去解决的妙法,对法显大有帮助。
天竺是佛法的发源地,那里有许多着名的佛国,罽宾就是其中一个佛学圣地。
而从龟兹国去往罽宾有几千里路途,需要翻越冰封高峻的葱岭,路途险阻坎坷,想要安全的翻过葱岭,并不是易事。
其实,他突然改变主意继续西行,除了去罽宾求经学法之外,还为了能解开心中执念。
法显微微垂眸,沉默了下来,他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摩诃耶伽看向法显的眼睛,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他顿了一下,心中很快明悟。
他道:“法显。”
听到摩诃耶伽直呼他的法号,法显略有疑惑的望过来,若无他事,首座应是不会喊他的法号。
摩诃耶伽灰色的眼瞳里流露出睿智的波光,他望着法显的眼睛,缓缓道:“你的心乱了。”
法显唇角微弯起的弧度,再渐慢的淡去,直到完全消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低垂着眸子,静默不言。
他没有当即否认,但是这种沉默的态度无疑是承认了,他的心确实是乱了。
摩诃耶伽并不惊讶,甚至露出早已预料的神色,他道:“是去年你带回来的女子吧。”
闻言,法显微的一怔,他略有诧异的看向他,摩诃耶伽平静的说道:“她所诉说的遭遇确实很悲惨,听着也很真实,不像是作假,但是她言语神态之间却没有恨,试问一下经历过这般屈辱惨痛的苦难,她竟无一丝恨意,就连圣人都做不到。”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说的全是谎言。”
法显默然无言,摩诃耶伽早已看穿花千遇的伪装,只是当时并没有当场拆穿她,枉她还那么得意的认为骗过了一代高僧,而沾沾自喜。
当时,摩诃耶伽没有拆穿她,恐怕也是碍于他的情面,才顺了她的意。
摩诃耶伽回忆似的说道:“那位施主确实是一位很灵动的女子。”
虽然于她接触不过短短的片刻时间,但是她留给他的印象却很深刻,那女子不同于凡俗女子,性情洒脱,不拘于世俗。
法显沉稳持重,从容内敛,他最欠缺的就是开朗活跃的一面,也不怪乎他会被吸引,为之心动。
“可你是修行之人。”摩诃耶伽一句话点明了现实。
他隐含告诫的说:“法显,你是贫僧见过最聪慧的僧人,即使不言你也明白应该如何去做。”
法显当然明白,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应执着,不应贪恋,他应该放下。
身在尘世而不染,出世间而不离世间,从最开始的执迷,然后到脱离世间,最后是融入世间,不执,不妄,不迷。
法显早已悟到佛法的终极,只是依旧参悟不透世情,他熟记诸多佛法,深解佛理,却还是放不下,堪不破这段尘缘。
执念已生,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放下的。
法显的唇边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其后又紧抿着唇,低垂的眉眼间凝有几分悲苦。
摩诃耶伽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沉静如古潭的眸子里,涌现悲悯之色,他缓缓说了一句话:“爱一个人,还是爱众生。”
他宁静的声音犹如晨钟暮鼓,心中忧患尽皆荡涤而去,法显心头一震,繁杂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他明了摩诃耶伽的意思,他需做个抉择,其实根本就不用选,无论如何他都会爱众生,既然选择了爱众生,为何还不放下呢?
那便放下吧。
从此爱欲永断,净修梵行。
她无情无心,他永远都得不到回应,即便是她有情,可那又如何,他也无法回应她。
“首座,贫僧知晓了。”
他嘴唇微弯,淡淡的笑自他面上闪过,他双手合十施礼道:“打扰首座多时,贫僧便先告辞了。”
摩诃耶伽看着他静默的面容,说道:“法师慢走。”
法显垂了垂眸,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