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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早就困屯,懒懒洋洋随意洒下余辉,竟成铺天盖地之势席卷全城,红色的洋楼,绿茵,街铺行人,均染上夕阳颓废尽燃的阴影。

窗纱在金色的光辉下闪着细微晶点,苏翎看着看着又觉心烦,恨不得把所有窗帘扯下来,撕碎,撕碎,烧成灰,合着自个儿,扔进黄浦江里!

“咚咚——”不合时宜的噪音。

辛夷又敲了敲:“苏小姐,我可以进来了吗?”

“不准,你不是要走吗!”苏翎起身,踹了一脚椅凳,弄出不小声响,眼底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氤氲水汽。

辛夷惴惴不安地舔着唇,直到唇瓣传来淡淡的血腥气,一时气结,变成哽噎,“可是就算要走,也要好好道别,也要拿行......”

话未说尽,已看到房门猛然掀开,娇小的少女怒气冲冲地瞪着她,粉面桃腮,湿润水灵,“你再说!信不信......信不信......”又是一阵沉默,意味难以分辨,苏翎主动开门,接触外界的勇气半途衰竭。

辛夷想了不久,然后软下身段,朝看起来异常疲累的苏翎道歉:“抱歉苏小姐,可以让我先为您准备晚餐吗?腌的排骨已经可以啦......”说着也不知哪来的胆,直接揽住苏翎的肩,连人带物一起挤进屋子。

莫不是又戳到大小姐哪根刺,苏翎竟然泪眼朦胧地使劲挣扎,却挣不开比她有力健实的辛夷,两人在杂乱中换了姿势,变成相拥环抱。

辛夷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正考量着要不要再安慰几句,苏翎已经抹了脸红着眼跑开,声色俱厉地又吼了几句,辛夷低头看着自己被不明液体打湿的胸襟,低低哀叹,真的要买点不容易打湿的厚衣服呐......

晚餐是软糯入味的粉蒸排骨,清爽开胃的凉拌藕尖,三鲜素汤配杂粮饭,巷子尽头左转就是小菜市,虽然辛夷用的材料是之前阿姨备下的,但其实她也并不怎么讲究摆盘配色,何谓精致,那也是趁新鲜,味道好才实在。

餐盘端进卧室,恢复好情绪的苏翎坐在窗口做着什么,房间并不点灯,只是借着楼外的五光十色的霓虹,她整个人娇娇小小的锁在光尘里,怪可怜,辛夷将吃食放在桌上,走近才看清楚她在绣花,精致秀气的竹制绣框,似乎还保存着新摘的香气,橙红色的细瓣密密麻麻堆叠着,是辛夷没见过的花。

“我放在这里了,请趁热吃,苏小姐。”说完还呆在原地,安静乖顺地盯着苏翎上下翻飞的指尖,浓密的睫毛不停扇动,眼里趣味正浓。

尽管有时缄默,两人却默契地培养出了习惯,再突兀,也是极其自然的待着,只待着,便是对各自最好的尊重。

眼睛累了,苏翎放下绣框揉揉眼,瞄到乖乖等在一旁的辛夷,又开始抽绣好的针线,“开灯吧。”

辛夷走到门口拉下灯线,顺势关门,却被苏翎叫停,“留下来陪我用餐,喏,就坐床尾的长椅。”

张嘴嗫嚅几句,便听话的坐好,预感到苏翎之后说的话会直接影响自己的去留,气氛顿时变得严肃,辛夷的坐姿勉强从低垂的背,转变为正襟危坐。

果然,斯文秀气吃完饭菜,喝着汤的苏翎睨了她一眼,调转方向,跷腿正对着辛夷,十根藕尖般洁白透着杏粉的脚趾耸动着。

“我说......”辛夷背挺得更直,却完全不敢直视苏翎,“你之前气势挺足的嘛,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害怕吗?”

辛夷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揪着衣摆不出声。

“晚上的吃食比上午好吃多了,是四川菜吗?”苏翎两手放下汤碗,拿手帕细细擦着嘴角,“之前照顾我的阿姨做什么菜都喜欢放糖,口味又淡,吃着一点念想都没有。”

“俞姐姐说你很会做菜,我觉得......庆幸遇到会做菜的你,才会期待着明天吃什么,所以,所以......”

辛夷扣着粗糙起茧的指侧,那里还残留着洋皂的味道,或许,和苏翎手帕上绣着的花一样好闻,与其让东家支吾不言,倒不如自己先认错,“对不起苏小姐,之前是我任性,我的错,惹您不高兴了......娘亲常说,虽然是做佣仆的工作,但也不能认死理,觉得什么都能将就什么都能忍耐。”

“我,我心气高,先前的雇主看我年纪小又可怜,并不......是我的错,这份工作,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完成。所以,请您再给辛夷一次机会。”

明知只是自己的错误,也要推归得确凿有因,辛夷说的诚恳真挚,苏翎也有自己的想法,“你会绣花吗,裁衣呢,芹姐在这方面很厉害的,我有几件旗袍也是她做的。”

辛夷摇头:“并不,承蒙您关照了,娘亲并不愿意教我手工,因为实在是手欠,常常毁了衣布伤了自己,我是很想学的!真的!”

“那就这样吧!你可以留下来,最好每天不要有重复,我是说吃食方面,其他的你能做就做,然后,跟着我裁衣刺绣,可......就这么说定了,好了!我吃饱了撤下吧!”

“谢谢!我会努力的!”辛夷端着餐盘退出去,忽生肝脑涂地的衷心,等她洗完收拾完,却发觉轻松之余,心里还多了许多不明不白的感受。

也是呢......如今战局不断,社会动荡不安,赖以生存的做活却找不到长期依靠,东家都自顾不暇,新主顾又是个奇怪多变的大小姐,也不全是,多少还是......可爱的,辛夷安慰着自己,愈发勤快认真地照顾苏翎。

而苏翎,隔日就是健忘的小姐,美丽又奇怪,继续有事没事的骚扰着辛夷,两人的忍耐力皆向奇异的方向扩展增强,日日相对,倒是不曾发觉对方看向自己的神情有何不对。

时隔半月有余,许久不见的温定俞返回公馆,自上次匆匆一别,对辛夷来说,这间装潢华美的空旷房子多了个美人,还真是虚幻如午间浮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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