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的天,已渐渐回暖,尽管早起时节还隐隐有些寒气,但是到了晌午十分,太阳升起,普照大地,即便是身居府宅之中,也早已感受到了春的气息。
却说这日一大早天还没亮,鸿哥儿便早起上学堂去了。
纪鸢睡着还没起来,其实已经醒了,但是寝榻上香软舒服,被子不薄不厚,卷着滚落到最里侧,睡个回笼觉是整个冬春日里最为舒服惬意的事情。
自鸿哥儿上了学堂后,纪鸢肩上的但子总算是松懈下来了,她小老师的任务总算是到头了。
而竹奚小筑内清闲,又镇日闲来无事,无论春夏秋冬,纪鸢总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补眠,尤其是这人间三四月天,天气不冷不热,屋子里不干不燥,纪鸢总能睡到自然醒。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只忽而听到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纪鸢稍稍掀开眼角一条缝隙,就隐隐约约瞧见到外头次间抱夏领着菱儿、春桃两个正在翻箱倒柜,打点她的行装。
只见几人轻手轻脚的抬了一个小木箱子出来,从柜子里将纪鸢的绣花鞋取出来包好,又令挑拣了三四套衣裳,边挑还边压低了声儿在讨论着。
只见菱儿挑眉说着:“姑娘满箱子的衣裳都素雅得不行,往日里在院子里穿着便也不打紧,此番,好不容易出一回府,便是无论如何也总该挑捡两身鲜亮些的,总该不能负了姑娘那副绝美的容颜吧?”
春桃闻言,只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道道:“三姑娘身子长得快,去年那身淡紫色的半开紫薇花刺绣袄儿穿不下了,送给咱们姑娘,穿在咱们姑娘身上,便是连三姑娘瞧了都挪不开眼了,结果没想到气人的是,那三姑娘竟硬生生将那件袄儿给从咱们姑娘身上扒了下来,说她后悔了,那身衣裳她还得继续留着,又重新换了一身藕粉色牡丹提花暗纹褙子,结果姑娘又换上了,你是没瞧见,三姑娘当即便黑了脸,觉得咱们姑娘穿着比她好看,竟然气急败坏的将所有衣裳都令人给重新送了回去,啧啧啧,那三姑娘真真是太过分了,哼,就咱们姑娘人好老实,硬生生被人欺负成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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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说些什么,这话若是被姑娘听见了去,看打不打你的嘴。”
抱夏端了一应洗漱用具进来,恰逢听到菱儿跟春桃这翻抱怨,当即蹙了蹙眉道:“咱们姑娘跟三姑娘关系好着呢,三姑娘就是那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隔了几日,不还是都给咱们姑娘送来了么,东西是人家三姑娘的,送给咱们姑娘,是三姑娘的情,便是不送,亦是人家的权利,可别胡乱瞎说,回头给姑娘招了黑,惹得两位主子生了嫌隙,看你如何承担得起…”
春桃闻言,顿时哭丧着脸道:“抱夏姐姐,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本意是想夸姑娘好看来着,所以举了这个事例,结果也不知怎地,说着说着,便跑偏了题,我绝对没有贬低三姑娘的意思,我跟菱儿姐姐其实都挺喜欢三姑娘的,我…我只是想说…想说咱们姑娘生得美而已,你可千万别跟姑娘说啊…”
菱儿见春桃如此嘴笨,只拼命捂嘴忍笑,笑的双肩乱颤了起来。
抱夏险些被春桃给蠢哭,只见嘴角微抽,一时半儿,竟然无言以对。
几人正说着,纪鸢稍稍掀了被子,伸手在锦被里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抱夏听了动静,不由瞪了菱儿跟春桃二人一眼,低声喝斥道:“瞧,将姑娘给吵醒了罢!”
说罢,用眼神警告二人一番,后者纷纷噤声不敢造次。
下一瞬,抱夏赶紧上前打帘,菱儿、春桃一人端着银盆,一人捧着衣裳纷纷上前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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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夏拧干了帕子伺候纪鸢擦脸,纪鸢双眼还有些许迷瞪,双眼还没完全睁开,脸上便已经露出了笑,道:“这一大早的,你们在吵吵些什么?”
春桃闻言,只一脸心虚的低下了头。
抱夏道:“咱们几个在为姑娘清点行装呢,后日便要动身启程了,东西还没收拾妥当,奴婢琢磨着再不收拾便要来不及了,这不,今儿个一大早便将两个丫头唤了来,一起清点,却不想,将姑娘给吵醒了…”
纪鸢闻言,这才将眼睛全睁开了,抬眼往屋子中间一瞧,便见屋子中央那个箱子里已被塞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箱子。
纪鸢愣了片刻,不由失笑道:“不过就住上半个月而已,何须如此夸张,何况,此番会在那寺庙里住上七八日,那灵隐寺的禅房朴素简朴,咱们一下子带这么多东西,未免太招眼了,咱们此番是去烧香拜佛的,又不是游山玩水的…”
原来,四月份的某两日分别乃是纪鸢母亲及外祖母的祭日,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尹氏皆会禀了太太,领着霍元昭及纪鸢姐弟二人前往灵隐寺为逝去亲人超度,这也是一年上头,纪鸢为数不多能够出府的日子。
尹氏当年怀上霍元昭那会儿,二老爷霍尧对其还算上心,生产完后,二老爷赏了一座郊外的庄子给了尹氏,恰好就在灵隐寺周边不远,于是,每年,烧香拜佛完后,尹氏还会领着几个小的在庄子里住上七八日,这是纪鸢包括这竹奚小筑所有人一年上头最为祈盼的日子。
纪鸢说完,抱夏笑了笑,还未回应,便见菱儿忍不住插嘴道:“姑娘,您这哪里夸张,半个月的时间不过才收拾了这么一个箱子而已,您要是知道三姑娘备了几大箱子,便丝毫不觉得夸张了。”
“唔,就你能言善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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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鸢淡淡挑眉,擦完脸后,只掀开被子顺势下了榻。
地面上铺着地毯,虽然有些轻薄、陈旧了,但还算干净、整齐。
纪鸢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毯上,只见她身着一袭白色里衣,三千乌黑青色像瀑布一样悉数倾斜在她的后背上,她身着窈窕纤瘦,玲珑婀娜,十四岁的身姿已经有了少女该有的聘婷秀美。
明明全身上下无一丝装饰,却仿佛更能凸显她的冰姿玉骨、美好无暇。
又见脚下那双精致小巧的玉足,竟然连双脚都生得如此肤若凝脂、白嫩如雪。
纪鸢的脚生得秀丽而挺翘,无论是脚背还是脚踝,都肥瘦适度,美得浑然天成,尤其是那十个修剪的整整齐齐、粉粉嫩嫩的脚趾头,只觉得跟她纤瘦窈窕的身姿截然不同,一个个竟生得胖头胖脑的,圆润又可爱的紧,上头每个指甲盖都是淡粉色的,粉嘟嘟的,十分可爱。
春桃盯着纪鸢的玉足,又瞧了瞧纪鸢婀娜的后背,只砸吧砸着小嘴,心道,姑娘穿了鲜艳的衣裳好看,便是连什么都不穿,就穿了这一身普普通通的中衣裳,都是顶顶好看的。
第33章
却说纪鸢坐在梳妆台前, 菱儿正在为她梳着发, 还未待梳洗完, 霍家三姑娘便匆匆而来了。
十四岁的霍元昭身子早已经抽条了, 原本圆圆的大饼脸总算是瘦了些许,只见她脸若银盘, 眼似水杏,早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俏佳人呢。
只是这霍元昭打小发育便要快人一等, 虽不横着长,但却改成竖着长呢,生生比府中诸位同龄姑娘们高出大半个头,便是在京城一众世家姑娘们当中, 她也永远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且隐隐瞧着似乎还有继续往上长的趋势, 为此,尹氏连同霍元昭本人,两母女可没少发愁。
要知道,女子不比男子, 京城女子大多娇俏柔美, 倘若生得比男子还要高,还要粗狂, 又如何寻的到婆家呢?甭说什么劳什子家世身份, 便是光从外形上,那也是极不相配的。
譬如那京城的光远伯便娶了个高出大半个头的妻子, 那光远伯惧内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众人皆说, 便是那高个的妻子生生压了光远伯一头,让其受尽了世人的嘲笑。
偏生,霍元昭生得高显得沉稳老练,实则性子却有些小孩心性,那外形跟她的性子还真是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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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昭一进来,便一屁股往纪鸢屋子中央那八仙桌上一坐,用双手撑着下巴,眉头紧锁,瞧也没正眼瞧过纪鸢两眼,只开门见山一脸纠结道:“纪鸢,后日你跟鸿哥儿那小鬼陪着姨娘一道去那灵隐寺得了,我今年不去了,那庙里吃不好睡不好,又在那劳什子山沟沟里,每回一去,颠得本姑娘头昏欲裂的,今年我便不去了…”
话虽这么说,但言语中分明还有些纠结。
纪鸢从铜镜里瞧了霍元昭一眼,似笑非笑道:“别说得如此光面堂皇,不就是想去那建宁候府么,直说便是了,横竖又没人强压着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