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1 / 2)

雀登枝 胡马川穹 4766 字 16天前

传说有位猎手在山中遇到人熊渡河,便潜伏起来窥视。母人熊先把一只崽子顶在头上赴水渡河,游上岸后怕小人熊乱跑,就用大石头把熊崽子压住,然后掉回去接另外一只熊崽子。潜伏着的猎人趁此机会把被石头压住的小人熊捉走了,母人熊暴怒如雷,在河对岸把另一只小熊崽子拉住两条腿一撕两半,其生性既猛且蠢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这只活物摇摇晃晃地往山下走,仿佛觅食一般慢腾腾地东瞧西看。侍卫头领见主子们已经退到山庄门口了,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在此时,就见那东西忽然不知被什么惊住了一般,暴跳而起猛地往前直窜十几丈远。不过几息的工夫,就已经越过低矮的树丛逼近人群了。

正当面的侍卫不敢躲,举起手中的钢刀就往前狠劈。那熊低低嘶吼一声竟直立而起,伸出前爪胡乱一划。那侍卫知道这一爪的厉害却已经避之不急,半边身子立时被既粗且钝的爪尖划开几道粗粗的血口子,砰地一声重重摔在雪地上,一时间也不知道死活。

那活物伤人后更是凶性大作,左右挥击就又将两个阻碍的侍卫拍开,如入无人之地一般傻戳戳地前行。所幸它晃悠悠地走的不是直线,此时众人离庄门也越发近了。

大家正要松口气的时候,一个在尾梢殿后的侍卫不慎被它一把拖住,像布偶一样扯过去在脚掌下狠踩了几下,发出好似熟透西瓜被剖开时噗噗的细响。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那人眼看就不行了。人熊却似乎觉得有些好玩,吭哧吭哧地低头嗅闻了一阵,就张开血盆大嘴开始撕咬起尚温热的人体来……

一般山中野兽没有受到攻击前是不会主动靠近人类的,更何况主动撕咬尚活着的人。场中余下诸人看着面前的景象都不由头皮发麻面色大变,谁都不知这东西怎么忽然间就发了狂。连忙加紧后退的步伐,只是那平日里看起来近在咫尺的庄门此刻却显得遥远无比。

急得满头冒汗的侍卫头领见机不对,不敢再耽误下去。顾不得皇帝不欲惊扰地方的旨意,立即向空中弹射了一只哨响窜天猴以示求救。这人熊皮糙肉厚又力大无比,寻常刀剑招呼在它身上根本不济事,只得与众人护卫着主子爷且行且退,只盼左近的禁军看见示警烟花后能及时赶过来。

人越是慌乱之下越是容易出错,张锦娘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趔趄着身子就要倒在地上。站在一边的靳佩兰连忙伸手去扶她,结果刚一停下来就被身后紧赶慢赶的崔文瑄重重地压过来,几女顿时滚做一团。

更糟糕的是,女孩们接连的惊呼声又引起了那头人熊的注意。

那双布满赤红血丝的兽眼直直望过来时,诸女骇得在地上连连后退。晋王虽然努力自持,神色间也开始有了慌乱之色。齐王年纪小些,被一个侍卫护在身后更是瑟瑟。只有皇帝依旧神情镇定脚步沉稳,仿佛面前不过是一场顽童游戏。

傅百善身手敏捷地一把将张锦娘拽起推在身后,双目一边警惕地望着前方,一边在心下暗暗可惜。这趟出门没带趁手的长弓,要是一阵急射,说不得还能将这头熊毙命当场,也就容不得这东西肆意伤人了。只是那些侍卫手持利刃都不能伤人熊分毫,知道此时空手前去逞能就是自寻死路。

那头畜生玩腻后抛下缠斗的侍卫,庞大的身躯像猫捉老鼠一样走走停停。巨掌落于地上时引得地面微颤,近得已经清楚听得到其粗重的喘息声。庄门虽然已经不远,其实不过数丈的距离,但是此时谁也不敢突然跑动,生怕引来人熊的注意,成为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侍卫们举着长刀警惕地盯着前方,皇帝被围在最中间,其余人散落在他的四周。大概是傅百善的脸上到现在为止依然没什么惧色,几个女孩骇然之下产生了微妙的盲从心态,一时顾不得先前的嫌隙齐齐躲在她后头,摩肩擦踵地紧紧挨在一起。

八个侍卫已经死伤了四个,剩余的几个都不敢再轻易上前攫取锋缨。

已经是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口,侍卫头领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不敢再迟疑。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后,侧身恭谨道:“等会微臣亲自带人上前设法拦截,陛下就立时带着殿下们隐到门后拴上门闩。至多半刻钟山下的禁军就能上来,他们配备有长弓羽箭,定能射杀这东西。”

侍卫头领微微垂下身子,脸上闪过一丝恳求,“此次出行全是微臣太过托大考虑不周,没想到红栌山庄附近还有这等凶兽。让陛下受惊真是百死不能恕罪,还望陛下看在我等儿郎忠贞奋勇的份上饶恕一二!”

皇帝的身体发肤何等尊贵,不管是不是这位头领的过错,让皇帝受到惊扰就是他万死不能辞的大罪。但是此时说起这话莫名不详,竟隐隐有交代身后遗言之意,皇帝微皱眉头轻斥道:“人有旦夕祸福,哪里就至于此……”

话语未落,就忽见晋王忽然长身而起,夺过身旁一个侍卫的长刀就大步向前迈去。只三息之间,就与那头人熊面面而立。那头熊大概没想到还有人敢与它正面对垒,忽地发出一声嘶吼,双爪撑地也直起灰棕色的身子,竟比晋王还高出小半截。

众人即惊且骇,这等凶险的当口又哪里是逞英雄的时候?晋王这不是在解众人之危,而是在白白送死!

215.第二一五章 施救

一伙人正惶急得不行的时候, 皇帝一直镇定沉肃的脸上都有些微微动容。就见晋王身子如行云流水一般无比灵活地侧伏在地,躲过了人熊第一道攻击。那畜生似乎觉得有趣,半转身子又是重重的一掌挥击过去, 晋王又是极灵敏的一闪。

一人一兽你来我往相互递招,像是在玩游戏一般。众人揪着心提着胆, 生怕那熊发怒又伤着人。不想晋王平日里看着一介文弱, 此时身子却是无比灵活地上下跳跃游走, 且似乎并不忙着上手攻击。

那人熊虽力大无穷,缺点却是辗转腾挪困难。此时奇迹般收敛了凶性,似乎发现了好玩的事物一般左挥右挡,竟然没有像先前那般随常一击就力达万钧, 所以一时之间两者竟然相持不下。又过得半刻,那熊似乎有些累了,垂下双臂侧扭着头寻找与自己游戏的人。

晋王冷眼相觑大喜,等的就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忽地折转身子双膝直直跪在雪地里,从下而上将利刃牢牢地倒插进人熊的肚腹之中。

钢刀拔~出来时, 暗红色的兽血随即激射而出, 立时将晋王的半边身子都染红了。那熊翕张着嘴, 大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无助地望着, 炙热而杂乱的呼吸几乎吹拂到了晋王的脸上, 半晌之后才缓缓地仰倒在泥泞的雪地上。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崔文瑄更是双眼放彩, 此等英勇无畏的男儿谁不景仰?此时连皇帝都低低赞叹一声:“我儿英勇!”

正当晋王站起身志得意满地向众人招手之时, 不想又奏生变腋。那头将死的人熊竟然复立而起, 伸出巨掌猛地击向晋王的后背。毫无防备的晋王立时便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拍在三丈远的一处雪堆上,一时生死难知。

人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一步一步地向晋王落地处逼近。

谁说畜生没有脑子,看它那架势分明是记恨晋王先前用钢刀伤了它,这回大难不死之下终于寻着机会前去报仇了。人人都骇得肝胆俱裂,心中隐约明白晋王那看似雷霆的重重一击并没有伤在人熊的要害处。眼下,受伤后的人熊若是狂怒后拼死一搏,只怕更难对付了。

侍卫头领暗恨这些不知轻重的天潢贵冑没事找事,犯了凶性的畜生更难对付。无奈下的他正要仗剑而行时,就见一位穿绾红长袄的女子后脚紧跟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人稍等,且容小女助你一臂之力!”

侍卫头领气得几乎要冒火了,心想这都什么紧要关口了还有人来添乱?那位尊贵的晋王殿下眼下生死不知,自己这个负责护卫之人即便在熊口下侥幸存活,也免不了日后追责受罚的下场。这样一来,还不若在此奋力拼杀,以图留个死后薄名恩佑家乡妻女。

他不耐地略一回头,就见正是那位在蔡夫人面前坦承“三不会”的傅姓姑娘。此时她面色沉静双眼笃定,双手极快地扯开身上的银鼠皮大氅,双脚在地上微微一跺,身形就已跃至丈远开外。

侍卫头领心中一凛,看这姑娘的身手分明是个练家子,而她站在自己身边许久竟然无一丝察觉!又见她手中扯着的银鼠皮大氅,立马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不禁心头狂喜。心想要是方法得当,大家都能逃出生天。毕竟蝼蚁尚且偷生,不用马上送死就是幸事。

他心中念头几度回转,其实前前后后也只不过是两息的时间。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就见两道身影像闪电一般急掠而过,将将在人熊的前爪触及晋王时赶到。那道绾红身影象道火焰一般窜至人熊背后,极快地将银鼠皮大氅往熊头上一兜一罩,双手一紧就将丈高的人熊双目遮了个严实。霎时间人熊就顿住身躯不能肆意妄为了,女子的这份眼力和迅捷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侍卫头领眼里闪过激赏,却顾不得多说什么,抢前一步拼尽全力将钢刀从人熊侧胁下重重地斜刺了过去。

不想这招竟未尽全功,失去视力的人熊反应更加灵敏,一个猛扑就匍倒在地上,更不妙的是其前爪已经抓住了晋王的衣角。侍卫统领见自已那一击仅伤了人熊的毛皮,一时又躁又急,一个鲤鱼打挺跃到前方拼着自己受伤将晋王的身子猛地一拽,生生从熊掌下拖出了人。

人熊失去既定的目标后更加恼怒,加之视力被阻竟被激得直立而起,双掌在面门上胡乱抓扯。那大氅是银鼠皮所制,最是柔韧保暖,却哪里禁得住如此大力撕扯,哧溜就裂开几道口子,巾巾绊绊地挂在熊头上。大氅后是一张沾染了血气的猩红大脸,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看起来又滑稽又可怖。

傅百善胆子再大也不敢正面掠其缨,双脚一错后使了个巧力将地上的两人拖着堪堪退了两步,然后飞快退至一边站在一处犄角满面戒备。侍卫头领喘了口气再也顾不得尊卑,眼疾手快地将险些丧于熊掌之下的晋王一脚踢飞,落在一道微微隆起的土坎之后,只求躲过眼下的劫难。

按说那道土坎有一尺半高,一眼望去根本不易察觉。但那头人熊竟象成了精一样,视力一待稍稍恢复,径直撇开傅百善和侍卫头领,顶着破烂的大氅踉跄地往晋王藏身之处走去,这份似人般的执拗简直让人唏嘘。

傅百善却知道这人熊嗅觉最是灵敏,可能是先前晋王的某个举动无意间激怒了它,所以它才有这般奇异举动。受伤的猛兽更难对付,虽是强驽之末却更不敢大意。傅百善和侍卫头领对视一眼后,只得先亦步亦趋地跟着,看有无机会再伤这野物一回。

场中其余诸人都忘记逃离,摒住呼吸看着雪地里人与熊的对峙。

远远的高阁处,单筒暸望镜后的秦王也在暗暗咬牙,心想那野物怎么不把老三一掌拍死。虽然不知事情的原委,但是多年与老三的明争暗斗,再联想到先前伶人张得好偷窥到那句“南苑围场”,这其中绝对有老三自己的手笔。只是恐怕他自个做梦都料想不到,好好的计划最终出了纰漏,最后竟会演变至此不堪收拾的场面!

看着站在雪地上那一抹绾红,秦王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之意,终于坦诚这姑娘已然成了自己心底的一点执念。

一旁的曹二格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虽然看不清庄子外的情形,但那抺绾红色还是看得见的。当下一看主子的身形一动,就扑过来紧拽其裤腿道:“王爷我的好主子,莫躁莫动。要是让皇上知道您无诏回京,那就是大逆之罪。傅姑娘武功高,自保是决计无疑的,您千万不要下去掺合……”

秦王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末了却浮起淡淡的酸涩。相似的一幕事隔四年又重演一遍。当年青州云门山下,傅氏一家被人截杀,自己也是这样那样的顾虑没有出手相救。那时,自己若不听劝阻,在匪徒伤傅家小儿之前出手,那后面的一切事是否会有另外一种发展……

秦王正在自苦自怜,忽听庄门外重重铁蹄相击,就见山脚树林里影影绰绰有数不清的马匹铠甲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