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阵势浩大的官员和藩兵们面前, 土方向前踏出了一步。仅仅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 就使人感到非常强大的魄力。
“包括局长在内的新选组队士们正在池田屋执行公务!”他厉声喝道,“不要插手。我希望你们不要进入池田屋。”
果然,面对这种严厉的宣告,官员和藩兵们不出意料地骚动起来。
“可、可是我们也有责任……”其中一人抖着声音这样抗辩道。
土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答道:“那么小的旅馆不用几十个人都进去吧?攻下池田屋这种事不必这么费劲。”
领头的那个官员似乎还想说什么。
此时, 呛啷一声, 柳泉的剑似乎从剑鞘里突然滑出了一半,发出清脆的响声。露出一半的剑刃角度恰好地反射着夜空里的月色,发出冷冷的寒光。
“喔呀,抱歉抱歉,腰带突然松了呢。”柳泉含笑的声音满不在乎地响起。
她左手轻松地握着剑鞘, 右手仍然握住剑柄, 好像很稀奇似的把露出一半的剑反复看了看,似乎并没有立即把剑插回腰间的意思, 却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道:“刚才路上也有六七个浪士偷袭, 没有诸位的帮忙, 我们仍然很顺利地应付了——池田屋那边想必情形也不会太差吧。”
土方转过头很快地瞥了满面笑容的柳泉一眼, 又转过去严厉地正视着那群京都所司代和会津藩的官员与藩兵。
“事情就是如此。……还是你们准备卷到混战里被杀?你们没有穿新选组的队服, 就这样贸然闯进去的话, 是有可能会被当作敌人杀掉的哦?要是珍惜自己的生命,就乖乖待着吧。”
……土方正在保护着现在正在池田屋战斗着的同伴的功劳,不让那些用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闪光的功绩被面前这些贪生怕死的小偷们偷走。
产生了这样的认知以后, 柳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嘛, 所以说, 在她观察了好几天冲田小哥之后,从他那里学来的耍帅方式,不妨现在就一一试验一下吧。
那一夜,直到最后,土方都没有从那条长街上移动过一步。他面对着的是近百人的负责京都治安的官员,身后跟随的队士只有柳泉一人。而柳泉是女性身份刚刚曝光的队士——即使武力值不低,也不太能够像从前那样安心把对手统统推向她去对付吧。至少柳泉明白在土方的心中一定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是在几乎毫无支援的情形下以一己之力将这些意图抢功的卑鄙的官员们拦在这里,以捍卫着正在池田屋以血与汗,刀与生命去战斗的同伴们的荣耀和成就。
这种体认让柳泉不由自主地对新选组的鬼之副长产生了一些崇敬与钦佩的情绪。
第一次,她站在他的身后,不再单纯以一个旁观者的眼神去注视着他,也不再单纯以一个执行者的身份去观察着他这个攻略目标。
矗立在她眼前的是穿着新选组的浅葱色羽织,飘逸的长发在脑后梳上去、随着夜风飘扬的幕末最有名的剑士之一,他的才华和能力甚至连他的对手都会都赞赏不已。他是腐朽飘摇的幕府麾下最后的孤臣,是士道精神最后的继承者,是一个时代黯然远去时遗留下来的泛黄的背影。
……殉道者。
这个词突然跳进柳泉的脑海中,如同一道闪电劈开无星的暗夜。虽然她表面上毫无变化,心底那种先前带着些袖手旁观的看客一般的安然与平静却被这个字眼生生劈碎。
突然,面前那一群人头攒动的官员中,有个年轻人看似蠢蠢欲动。
柳泉暗叫一声不好,立刻跨前一步,站到土方身边。
虽然绝大多数对面的官员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也有人希望着富贵险中求。那个年轻的剑士挤出人群,大声喊道:“我们这里有快一百人,想那些浪士最多不过二三十人,大家一拥而上,四五人对他一人,还能有多大危险?!新选组不会是为了独占这份功劳,才挡在此处,不让我等过去的吧?!莫非还要我等显示一下身手,才能通过这里吗?!”
土方的眉头迅速地皱了起来。他立刻就要出言呵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藩兵,谁知他身旁的柳泉却提早一步行动了。
她轻巧地往前迈上两步,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
“哎呀呀,那些浪士可不是坐在那里等人去砍的平庸之辈,阁下难道认为长州藩辖下,就找不出几个身手好的浪士吗?!既然敢在京都天子脚下,各位管辖的地方作乱,不带着一点决死的觉悟怎么行?”她沉下声线,微笑着说出刺心的言语,左手好像十分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那个藩兵应该在今晚出发前并未喝酒,但此刻却像是喝醉了似的,大摇大摆地走到柳泉面前,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一下柳泉,冷笑着叫嚣道:“既然说出这种大话来,想必阁下自认身手不凡了。但我等既然受命维持京都治安,对池田屋之事也不能坐视不管!你……难道打算挡着我等的道路吗?!你就不怕我一刀砍了你?”
“哦呀,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柳泉毫不后退,直视着那藩兵的双眼,唇角勾起一丝笑容,“既然阁下对自己的身手和运气都如此有信心,那就先以鞘为剑,让在下领教一番吧。”
“我们约定不拔刀,只以刀鞘切磋,若您能击败在下,说明阁下身手不凡,今晚多半可以全身而退,在下也好安心放您前去池田屋建功立业——”她眼珠一转,狡黠地补充道。
池田屋的战况不可能很快结束,土方让山崎前去池田屋打探消息,现在他的身旁唯一留下的队士就只有柳泉一人。
对方跳出来的只是一个小兵,大多数人还在静观其变,假如由新选组副长亲自应战的话,未免堕了新选组的面子;但假如对此置之不理的话,对方很有可能认为新选组没有立场阻止他们公然抢功的行为,于是一哄而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由柳泉这个普通队士出阵是最好的选择。何况他们在此打起来的话,也能拖住对方急于前去池田屋的脚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藩兵此刻跳出来,简直是天赐良机。
柳泉慢慢从腰带里连着剑鞘抽出长剑。她的剑鞘平直略扁,非常有特点,和日式太刀其实有些不同。但她兑换的基本上都是中式剑法、即使抽中了“高级剑术”,但要论起取巧和与其它兑换的中式武侠技能的配合与互通而言,仍然是使剑更为方便、假如改用太刀的话则优势荡然无存。
在技能的熟练度并没有那么高的时刻,今夜又是出战新选组的重头戏【池田屋】一役,为了万全的准备,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和系统菌兑换一柄中式的长剑作为武器,仅仅只是为了不那么显眼,要求系统菌帮忙把佩剑剑柄重新伪装成了太刀刀柄、又稍微改装了一下剑鞘的样式而已。
那个年轻藩兵大概没有把她这个看上去个子不高、体量瘦小,长相也有点柔弱的新选组队士放在眼里。他唇角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显然认为她这是自寻死路一般蹲低了一点身子,慢慢连着刀鞘把长刀抽了出来,指向柳泉面前。
柳泉大喝一声,也不等着对方先动手,率先暴起,一剑直刺对方面门。这种起式其实就大异于日式刀法,那个藩兵大概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招数,愣了一下,慌忙举刀格挡。
砰砰几声,瞬即之间他们已经过了好几招。暗夜里,柳泉身上那件浅葱色羽织随着她的移动而飞舞起来。
她并不像一般的剑士那样一味前冲,用蛮力拼命劈刺或格挡,而是身形矫捷灵巧,时而前突,时而倒退,有时单手持剑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抢攻一剑,有时则抽身后仰,腰肢折成意想不到的弧线,避开对手的攻击。
这种与常见的剑术颇有不同的剑法,很快令那个藩兵难以应对——他压根预料不到自己一刀劈过去,或者一刀劈空之后,面前这个纤瘦的年轻队士会以什么方式应对或还击。
在任何战斗中假如失去了主动权都是十分危险的处境,更何况这个面容秀丽的少年一样的年轻队士拥有着和他的年龄不太相称的好身手。
他的行动稍微迟缓了一点,而对面的少年决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他的眼前一花,对面的少年突然疾速嗖嗖嗖连出数剑,他根本预料不到下一剑会落在何处,哪一剑又是实招;只听见当的一声响,他手中的刀鞘被荡开,下一刻,少年的刀鞘横过来,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假如这个清秀得如同女子一样的少年当初就拔刀的话,此刻他的脖子早就被割开了。
这个少年因为这个动作而贴近了他的脸一些,眯起双眼,笑了。
“很遗憾,阁下,我不能让您过去。”
他的声线中似乎还带着一点未变声的清亮的少年嗓音,月光下的肌肤白皙光洁,脖颈间围着紫色的围巾,五官像女子一般清秀,眉目间颇有英气,长着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中却放出凌厉的光芒,和他含笑的声音殊不相称。
那柄冰冷的刀鞘在他脖颈间停留了片刻之后,面前的少年收回了刀,重新插入左侧的腰带间,向他微微倾身施了一礼,又回到了新选组副长的身旁,就好像刚才的一番激斗没有发生过一样。
柳泉眼看着面前那个立功心切的年轻藩兵额角流下冷汗,面色苍白,好像已经被吓住了一样呆站在原地,这才放下心来,十分客气地向他施礼后,回到了土方的身边站定。
土方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深不可测,看不出他对她的擅自应战有什么看法。
对方队中略略嘈杂了一阵子,也就重新安静下来。
土方不动声色地继续挺立在那里,仿佛已经凝成了月光映照之下的一尊雕像。直到山崎一段时间后返回,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之后,他才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大声冲着对面隔开一段距离的京都所司代和会津藩兵们说道:“池田屋诸长州浪士已被新选组击败,请立即封锁附近的三条地区和长州藩邸一带,继续搜捕参与此次密谋的过激浪士!”
这也算是让出了一些功劳给对面的官员们。
趁着对方还在乱纷纷地分派人手和划分搜捕地带的时候,土方转过身,冲着柳泉和山崎压低声音下令道:“去池田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