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喝了半杯就放到了一旁,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就在她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方继亭却似有所感,忽然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她的目光。
方宁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和失语。
他大概是正处于梦与醒之间,眼神不似平日里那样明澈,显得有些懵懂而朦胧,像是隔着层半透明的纱帘,让人一时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在看她,还是透过她追寻着另一种更为孤独、却更为永恒的事物。
耳边,机翼在大气中颠簸、摩擦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机舱里却被这种轰鸣映衬得宛如死水一般寂静。飞机穿过漫无涯际的碧蓝色的天空,时而钻进一片稠密的、岛屿似的云层。阳光是那样的耀眼、丰饶,几乎要凝成实体,比昔日老塔楼上爬满四面砖墙的爬山虎还要生机勃勃。
这样的阳光唤起太多太多有关夏天的记忆。视觉的、嗅觉的、触觉的,全都拥挤、杂糅在了一起。指尖零下叁度的、冒着气泡的可乐,路边肆意生长的狗尾巴草,攀在电线杆上,与小广告褪色的字迹羞怯接吻的夕颜花,水面跳跃着的水黾,被扯得到处都是褶皱的淡蓝色床单床单上交迭得尽致淋漓的汗水,批发厂里几毛钱一只的菠萝雪糕,南湖公园里棕榈叶的浓荫……
那诸多的事物,无论好的坏的,都会同夏天一起走向消亡。无需干预、也无法挽留,只能自然而然地迎接既定的结局。
不,其实夏天不会真正消亡。到了明年,同样的暑热还会如期而至,消亡的只是那些依附于夏天生长的事物而已。她和方继亭都是在陶罐之中一梦黄粱的章鱼。只不过,章鱼尚且有处可去,它们喜钻洞穴,陶罐于它们而言只是误入。而他们却无处可去,一味自欺欺人地将那方狭窄的空洞当作可以容身的幽岩,冒着被捕获的巨大风险,只求一夕残梦[1]。
梦散了,夏月依旧夜夜照着海面。
方宁怔怔地望着方继亭眸中模糊的阴影,喃喃道:“哥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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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宁在这里是联想到了松尾芭蕉的陶罐捕章鱼,倏忽人生晓梦残,夏夜月如玉。”
章鱼喜藏于洞穴,一些地方的渔民便用陶罐捕捉章鱼,白天把陶罐沉入海底,会有章鱼以为是洞穴而误入,第二天清晨再提上来。
前段时间的剧情连着砸了太多的重击,最近就先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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