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身体不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常年吃药,年岁又大了,这一天的到来是迟早的事,她心里肯定也是有数的。
白慕轩早上去看她的时候,她照常认不出她的孙子。
但那个玉镯子,对白慕轩来说,也是一种安慰了。
“她最后仍是没有认得出我,也想不起小时候的我,但她最后是喜欢我的。要不然也不会给我一个镯子,对不对?”
白慕川目光深了深:“对。她一直是喜欢你的。”
白慕轩脸上一亮,“嗯。那边,到了——”
来不及多聊,殡仪馆的家属休息室就到了。
那是在一个四周是竹林的幽静房子里,也许是殡仪馆自带的阴冷属性,房间布置得很干净清爽,给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人还没有走进去,就能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冷意。
一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正在和白振华说话。
白慕斯、白鹭、朱雪艳,还有两三个向晚没有见过的人,可能是白家的亲戚围坐在沙发上,几个人在小声的讨论话,大概是说老太太的身前身后事,一个个长吁短叹……
白慕川和向晚一进门,几束目光就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冷冷的,刺刀一样。
向晚脊背一麻,知道今天有得熬了。
朱雪艳哼声,第一个出口,“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奶奶今天八十大寿,你是不知道?”
首当其冲地训了白慕川,她枪口一调就指着向晚。
“为了一个女人,我看你是姓什么都快要忘记了。”
白慕川看她一眼,半声不吭,牵着向晚坐在另外一边的沙发上。
白慕轩走过来,充当着和事佬,解释着:“这会李妈还在给奶奶收拾,一会他们还会给她老人家上个妆,修饰一下遗容。可能我们还得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你们先坐!”
等待的过程,也是一个煎熬的过程。
朱雪艳身边的两个女人,应该是她的娘家姐妹,与她一唱一和地讽刺着白慕川和向晚,那表情又尖酸又刻薄。向晚皱着眉头,学白慕川的样子不动声色,白慕轩却是听不下去了。
“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让奶奶听见,得多难受?”
“听见?”朱雪艳眼珠一瞪,刚想怼回去,大概是顾及殡仪馆这种地方阴气太重,不敢胡说八道,只重重一哼,“我只是帮她教训一下不肖子孙,听见又怎样?”
白慕轩重重一叹。
更年期的女人,说什么能管用?
三个女人一台戏,眼看白振华和白慕川都不吭声,她们说得越发得劲儿,不停地感慨老太太的为人处事,说她这辈子有多不容易,说她对白慕川有多好,却没有得到好报,送终都不来,说她对白慕轩有多么不公平……
向晚实在听得难受,捏了捏白慕川的手,小声说:“我去个洗手间。”
白慕川:“我陪你。”
向晚又捏捏他,“不用。我很快回来。”
如果他去陪她上厕所,更得被他们找事说,她不愿意这样。
向晚与他对视一眼,慢慢站起来。
这里是一个贵宾厅,但里面没有卫生间,向晚出门离开,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的房间一个个都取的讨喜又吉利的名字,不是叫安乐厅,就是叫永宁居……
她心里隐隐一叹。
人这一生,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能留下些什么?
向晚有点闷,走到竹林边上看花圃里的娇艳黄菊,尽可能站得久一点,等调整好情绪,然后才慢慢去了卫生间。
一个人过去,她默默的,不小心却听到了壁角。
两个女人在洗手池,边洗手边聊天。
“你是不知道,咱们白家可稀奇了……老太太啊,手上可是掌握着白家半壁江山的。”
“她都多大岁数了,还管白家的经济大权?”
“呵呵,你又不是没见过,这老太太可精明得很,不到闭眼那一天,是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我家那父子两个……个个都傻,从来不管家务事,又都是军人,哪来的时间去折腾这个?”
“那他大姐呢?”
“他大姐?呵呵,咱们家这个老太太啊,一直重男轻女。他大姐离了婚,常年往家里跑,好处是得了些,恐怕也是九牛一毛,也不见老太太对她有多待见……反正这些年,老太太可给我气得够呛,她明里暗里啊,不知说多少次了。她的东西,都是要留给孙子的……”
“孙子?哪个孙子?”
“你说哪个?她心里还能有哪个?”
“是有点惹气。不过,她现在人都去了,管得了那么多?那个又不是她的亲孙子,难道还能分走白家的财产?再说了,第一顺序继承人,还不是你家老白?”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老太太有没有留后手。”
“你是说……?”
“唉!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不能够啊,我的傻姐姐,你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轩子想啊……”
“那我能怎么办?我还能去抢啊!”
“当然抢啊!必须得抢!那可不是小钱,你别闷在肚子里让人给坑了。首先,你想想,只要那个孩子不是白家的种,不管怎么说,财产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只要没有他的,剩下的都是你们家的,早晚归轩子……对吧?”
“……”
两个女人聊着,渐渐走远。
向晚慢慢走出来,心情有点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