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1 / 2)

凤凰台 怀愫 1890 字 1个月前

大理寺是刑狱衙门, 门前有石鼓, 还有三班轮换的皂役, 青天白日, 眼看后头七八个素面蓝衣的人, 追着个一个衣衫潦倒中年人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才提了棍子要去大喝一声, 那人就跑到门前扑咚拜倒说要告状。

那几个人自然不敢在大理寺门前行凶,杨思贤早就腿软,喊完这一嗓子, 人就软倒在地上,仿佛看见小唐被人拖走,后背前襟俱是冷汗, 两眼一翻, 竟然昏了过去。

皂役这此再抬头看那几个人,就见那七八个素面蓝衫的汉子脚步一顿, 各个四散进小巷中, 这才追上去, 早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杨思贤为了保命把名字咬得准, 爵位封号姓甚名谁, 若是平时这样的人怕不理会他,可他身后还有追兵, 来势汹汹,逃得又快, 这事便已经做了三分真。

两个皂役把人抬进去, 以民告官先得打三十板子,这三十板子打下去,这人怕也就废了,两人互看一眼,把这事儿报给主薄,问他怎么办。

当差这许多时候也没见到大街上就敢行凶的,主薄也拿不准主意,又往上报到了大理寺正面前,这事儿本不该归他们管,可待问明白这人告的是谁,让他调头再去京兆尹,那就是要了他的命。

先问案前再定夺,大夏日里给他灌进一碗凉茶,杨思贤这才醒了,大理寺正亲自问他,让他把要告的人是谁,告的是什么事再说一回。

一听见告的是杨云越,粗问一回家乡姓名,倒都能对得上,铺纸磨墨,一问一答,杨思贤方才急乱,此时脑子才清明过来,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

杨家出殡办丧,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办得完的,等作完了七,葬事才算完。杨家发丧大操大办,里头能刮的油水有许多,给这些人也发了白布做衣,白事班子早有一套衣衫,替人披麻作排场,这白布的油水便不会不贪,余下的也就是些吃喝酒水。

杨思贤爱喝酒,跟小唐两个都是新进班子的人,小唐手脚快,原来在江湖上混,是个不入流的偷儿,说是这辈子就敬佩识得字的人,张口闭口都叫他杨先生,随手摸了酒来,分给杨思贤一壶,两人杯碰着杯,喝得半醉便念叨仇家,一面念一面哭,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小时候过过好日子。

小唐原来混江湖,人很有几分义气,听见他说这些,陪着他一起骂,骂着骂着,全班子的人都知道了,也有替他抹泪的,班主还多饶他几个钱。

杨思贤是个软弱人,早年经过这一遭,家中恶仆,乡下的恶亲戚,还有当年的县官,早已经把他欺负怕了,寻常绝不搅和事,只当这辈子是见不到那个害人的叔叔了,一辈子飘零潦倒,想起来又得嘬几口酒。

在杨家呆了七八日,做低伏小见人弯腰,锣儿一敲就张嘴大嚎,一半是哭钱一半是哭自身,知道他也是姓杨的,管事还多发了几个钱。

直到小唐告诉他,这家死的叫杨思召,主家在朝里当了大官,跟他还是同乡,让他也别这么漂泊了,干脆就扯一个乡下亲戚的名头,投到这家当奴仆算了,识得几个字,保不齐能当个帐房先生,总比替人披麻戴孝要强。

似这样攀亲戚的,大户人家从来不少,还有扯着同乡的旗号,拜在人门下当附奴的,小唐吃了两口酒,把杨云越的名字随口说出来。

眼看这富贵锦绣原来都是仇人的,父亲杨云道坟前多久没人祭祀了,原来这家子竟还当了高官,杨思贤连年哭丧,这回哭的却是情真意切。

这事儿杨思贤还没有打算,事呢就已经传了出去,他这一条命还是班主磕头给救回来的,要是真让他想明白了选,必然是班主说的那样,拿上钱卷上衣裳逃出京城,从此依旧还过原来的日子,就当没有遇上仇人。

可没等他想明白,人就已经在大理寺,主薄执笔,余下三人反复盘问,大理寺正不过从五品,告诉的是侯爵,这事儿且得赶紧报给大理卿。

还没等到能报上去,主薄看了一遍供词问道:“你父辈只有两个兄弟?”

杨思贤整个人萎在地下,这几个大人其中两个疾言厉色,一个人倒温和,还给她喝了凉茶,仿佛伸冤有望,听见这一句点一点头:“小人父亲一辈就只有两兄弟。”若还有的叔伯长辈在,也不至于闹得这么惨了。

几个原在传看供词,他这话说完,面面相觑,互相换了几遍眼色,宫里可还有一位娘娘姓杨,跟着又问他祖父何时逝世,年月日都问得分明,当时他什么年纪,反复问了三回。

杨思贤过的好日子也就只有小时候那几年,祖父是极疼爱他的,想到自己离开家乡,都没能给父亲上香,母亲还蒙着污名,大声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