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没有沈度,姬央就是猴子称霸王。晚上姬央并没在北苑看到沈度,听说是来过了,后来回了知恬斋。
姬央也没追问,她的酒意终于上了头,躺在床上就昏睡了过去。
晚上,姬央和李鹤同去寿山湖,林瑜自然要跟去,不过可惜的是被李鹤一掌劈在后脑勺晕了过去。
姬央让李鹤将林瑜抱到榻上,细心地替她盖上被子,然后朝李鹤笑道,“我们走。”
过了花灯节,寿山湖上只有天上的星光,幽谧宁静。
姬央在乌篷船的船舱里换了白鲨水靠,这是宫中异宝,沾水不湿,在星光下发出月白的鱼鳞光,姬央将暖玉挂在胸口,又把夜明珠含在嘴里,回头朝玉髓儿比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从船尾下了水。
李鹤就站在船头紧张地看着湖水里那颗游动的星星。他的水性比不上安乐公主,憋气的能力也比不上安乐公主,也不能不遵从安乐公主的命令。
船就停在花灯节时他们游湖的地方,姬央从那儿入水,虽有刻舟求剑之讥,但因湖水流动缓慢,湖底又有水草缠绕,碧涧是很有可能就留在原地的。
李鹤没有姬央那样绝顶的记忆,所以他找不到刻舟求剑的地方,在湖底才寻不到碧涧,而姬央在用随身带的匕首将缠在脚上的水草割掉后,很幸运地就看到了斜躺在水草丛里的碧涧。
“我找到啦!”姬央兴奋地从湖水里冒出头,手攀在船舷上看向李鹤,想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只是此刻坐在船头的并非满脸担忧的李鹤,而是面沉如水的沈度。
姬央脸上的笑容瞬间化为惨白,她撇开眼睛,她不想去看沈度的眼睛和他眼底的那些东西,只能沉默着任由沈度将她从水里拉出去。
银白色的水靠服帖完美地包裹着姬央的身体,露出峰峦秀丽的曲线,还有一双毫无遮掩的修长美腿。
沈度将棉帕扔到姬央脸上,“你在李鹤面前也穿着这一身?”
李鹤不在,玉髓儿也不在,姬央心底一片冰凉,她有些哆嗦,只能用棉帕紧紧裹住自己,连头发也顾不得擦,任由水滴顺着发丝掉落。
“李鹤呢?”姬央问,“玉髓儿呢?”
上一次北苑的教训可是让姬央对沈度又恨又怕,她怎能料到沈度会跟了来,这一次她们几人想必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别动他们。”姬央不等沈度回答,就上牙磕着下牙地恳求。
沈度看着姬央的眼睛,他心里有些隐隐刺痛,“我不会再动你的人。”这句话沈度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但显然姬央对他再无信任。
姬央松了一口气,无力地在靠着船舱坐下,等着沈度训斥她。
沈度的确是要训斥姬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姬央明显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说的话如今对她都是耳边风,以为说动了她,结果呢,转头就故态重萌,明显是心结未解。
直到姬央坐在北苑的浴桶里昏昏欲睡时,也没等到沈度一句话,他只是一路沉默。
姬央其实不怕沈度训她,反而更怕的是沈度现在的这种态度,让她自己开始惴惴不安,自我反省是否做得太过分了。
姬央裹着睡袍从净室走出时,沈度坐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见她出来才站起身来。
“都下去吧。”沈度开口对伺候姬央的露珠儿道。
露珠儿蹲了蹲身,放下手里的棉巾,半丝迟疑都没有的就退了出去。
姬央看着沈度拿起帕子继续给她绞头发,心里越发不安。沈度不开口,她自己忍不住先道:“我……”
“别说话。”沈度突兀地打断姬央的话,“我还在生气,没法平静。”
姬央眨巴眨巴眼睛,这下悬着的一颗心可总算是归位了,沈度不平静这就对了。
待姬央头发干了,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时,她才听见沈度道:“我明日叫人将参云院收拾出来,你暂且搬到那儿住,这样北苑的净室才好重新翻修。”
“参云院?”姬央吃惊地转身面对沈度,那个地方她知道,正是当初沈度和云氏成亲后住的地方,也是历代信阳侯的居所。
“我不去,北苑挺好的,净室也没必要翻修。”姬央拒绝道。
“你不去也得去。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从明日起公主无故不得出府。”沈度道,小公主这种人就是欠收拾,你捧着她,她反而越来劲儿,沈度算是看明白了。
“你……”姬央气得坐起身,恨不能扑上去掐沈度。
沈度闭上眼睛转过身背对着姬央,“睡吧,公主不用打别的主意,李鹤这一次也护不了你再回洛阳。”
“你把他怎样了?”姬央追问道,她知道玉髓儿已经回了北苑,但也没敢再让玉髓儿往沈度眼睛里戳,对李鹤的下落却不清楚。
“李将军是朝廷的人我能把他怎样?只是公主已经嫁给沈度为妻,还是可以管教一二的。妻不教,夫之过,我不会怪罪李将军,他不过是奉命行事。”沈度说完这番话之后就再不开口,任由姬央在床上如何折腾,他也自岿然不动。
沈度行事,向来是雷厉风行,不过两日功夫,姬央就被迫搬入了参云院。
参云院内虽有两株参天之杉,但更多的却是碧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姬央是搬进去之后才知道的,原来云氏名湘,生性喜竹,当初沈度迎娶云氏时,曾将参云院翻新,遍植碧竹,如今女主人虽然已经香逝,但碧竹却还苍翠欲滴。
姬央恨不能立即就叫人来将这些竹子铲了,不过小公主也是爱面子的,跟一个死人吃醋是很掉价的事儿,她心怀膈应,连屋里的榻都不想坐,只要想一想沈度和云湘曾经在这里共同生活过,她就看什么都不顺眼。
这位先六少奶奶的事情,姬央还是少少的听过一些的,不管谁提起她都是一副想念的模样,是很贤惠淑美的人。要不然沈家也不会择她为媳。
沈度站在姬央的身后道:“云氏的东西都已经收起来了,这里的摆设全是新添的。”
姬央还是一动不动,在前一刻她还在吃云氏的醋,可后一刻却忽而有了兔死狐悲之感。在她离开后,北苑也是锁了的,东西全部入库,想来将来沈度对谢二娘提及她时,她也就只是“安乐公主”而已。
姬央在榻上坐下,垂着眼皮,手指在盛着姜茶的杯沿上来回画圈,“你有时候会想她吗?”
这问题明显带着火坑,一个回答不好就容易引火烧身。
不想显得薄情寡义,想的话又会有醋意滔天。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沈度道。
姬央看向沈度,这个回答她丝毫不意外,他本就不是感情丰富的人,娶云氏也只是因为她刚好合适而已。念旧的人会优柔寡断,而他每次离开都不会回头。
但是姬央还是会好奇,“如果我们这次和离成了,你偶尔路过北苑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
“北苑的围墙会拆掉,今后作为园中园,重光堂那片地可以挖出一个荷塘来,无需几年大家就不会记得那里曾经的样子了。”沈度道。
哄一哄她他会死掉吗?姬央咬着嘴唇看向沈度。
沈度似乎对姬央的怒气毫无所觉,“我不会回头看过去的人和事,这对后来的人不公平,活着的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惜取眼前人,即使将来失去也不会为之而后悔遗憾,无愧于心就行了。”
沈度对云氏也可说得上是无愧于心的。云氏在时,对正妻的尊重沈度全数赋予了她,沈家子嗣稀少,但在云氏有孕之前,沈度并未让任何姬妾怀孕,而云氏是进门三年后才怀上沈樑的。他对云氏唯一的歉疚只来自于最后他没能赶回来送她最后一程。
沈度这话是对着姬央说的,她现在就是眼前人,不过小公主这段时间都在钻牛角尖,很主动地将自己放到了过去人的位置上,她心里涩涩难平,只是想一想她离开后,沈度就会将她存在的一切痕迹抹去,她就会难受得想掉金豆子。
“北苑什么时候能翻修好?”姬央已经迫不及待想搬回去了。
“公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北苑什么时候就翻修好。”沈度道。
姬央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什么意思?”
沈度拉过姬央的手迫使她和自己对视,“央央,你就是我的眼前人,我也是你的眼前人。你就算有别的念想,难道将来想起我时不会觉得遗憾?”
(捉虫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