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没有道德感,没有是非观念,他把犯罪当作艺术作品,把杀人当作无聊的消遣,他以此谋财,以此为傲。
他蔑视人类的规则,无情冷漠,但是同时,他又心思缜密,心狠手辣。
陆司语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吴青和宋城要把这个人命名为“白鲸”。
他不禁想起了圣经之中的那句话:“我又看见一个兽从海中上来,有十角七头,在十角上戴着十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的名号。”
如果南城是深海,那么那些普通的人们,就像是海里的游鱼,而这个人,便是藏匿在海底的怪兽。
宋文也在脑中理着各种的关系,男人策划了那么多次的抢劫,恐怕早就已经家财万贯,他策划了整个的绑架案,毒杀了劫匪,取走了赃款,无疑他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不止是519一案,芜山敬老院,很多疑案,悬案,都和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这个人也是当年几名警员死亡的原因,是吴青双腿残疾的原因,是宋城命令解散专案组,暂停调查的原因,也是许长缨死亡的原因……
案件追查下去,警方一直在外围打转,他们只能证明,那位代号白鲸的男人,并不是他们的幻觉,这个人和数起案件有着间接的关联。
直至今日,他们手中的本子,才是白鲸参与了那些案件的一份直接证据。
那个男人的可怕之处……就是从始至终,他都躲在暗处,龙进荣也好,其他的人也好,可能都不知道他的详细信息。
等他们看完了那本日记,李明美开口道:“我的表妹这么多年,总是和我说,她感觉自己活在了噩梦里。她还说,她年轻的时候,贪图享乐,盲目相信爱情,做了很多错事。她愿意忏悔,愿意去尽量弥补,她一直很害怕,说她看到过一个男人的脸,只是那一眼,她就无法回到正常的社会之中去了……那个男人可能会找到她,杀死她。”
当年,白鲸无疑是进行过详细的了解,才选择了龙进荣作为他的傀儡,就像他选择了夏未知一样,那样的话,他无疑也是知道吴虹悠的存在的,只不过他那时可能没有想到,龙进荣暗中把一切告诉了吴虹悠,把她也卷入了519案中来,而吴虹悠无意之中知道了男人所做的事,也看到了男人的脸。
吴虹悠在案发之后匆匆逃走,躲到了这偏远的小岛上来。她不光是要躲避警方的追查,也是在躲避白鲸,因为她是519一案唯一存活的人证,她看到过白鲸的脸。就算白鲸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也一定会想明白其中的环节。
如果不是许长缨的偶然发现,警方可能还找不到吴虹悠的生前所在。
而策划师白鲸,恐怕也找了这个女人数年。
只可惜,他们都晚了一步……
陆司语低垂了头,他从未如此时此刻,觉得自己离着自己的仇敌那么近。可是知晓了真相的他,依然不知道白鲸的身份,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窗外,台风已经快要到了,正是下午应该阳光明媚的时候,天空却变成了一片的灰黄,大风刮着,吹得简陋的屋门哐哐作响。
宋文道:“阿姨,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本本子上记录的东西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我们必须把它带走。”
李明美搓了挫满是老茧的手,低垂了头:“反正我表妹已经去世了,如果这份东西能够帮助到你们,那就是最好了。”
陆司语在旁边道了声谢。宋文把本子放入证物袋,然后收好。
随后宋文又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记录了李明美的信息,叮嘱她如果想到什么的话,就告诉他。
宋文和陆司语从这边出来,民宅距离幸福旅社还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
宋文抬头往天上看去,混沌的云层外,一些马尾状的卷云已经出现,而且逐渐增厚为了卷层云。
他一边走一边问陆司语:“对于刚才本子上记录的事情,你怎么想?”
陆司语把插在口袋里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从开始听吴虹悠讲述开始,他的脸色就越发地苍白。当年的事,像是一块伤疤,如今这伤口被揭开,鲜血淋漓。
这一案对陆司语来说太过不同。
其他的案子,他能够冷静分析那些罪犯,而519这个案子,作为案件的受害人,亲历者,那些都是他的仇人。
陆司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口道:“龙进荣是个坏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无比的凶残,可能有反社会人格,他杀过很多的人,把人命当作草芥,可是如果他没有遇到白鲸,他可能会早早就被抓获,是绝对不会成为那样一位悍匪的。”
对于龙进荣,他还是有印象的,那个凶残的男人,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脾气暴躁,不停地威胁他们,恐吓他们,还用他和哥哥的生命来威胁他的父母。最后,他当着他的和哥哥的面把爸爸妈妈残忍杀死。
另外两个人,陆司语也有一些印象,安奎应该是负责看守的那个男人,至于饵子,就是那个人最后解开了绑着他们的绳索,那时候饵子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为了让他们分散龙进荣的注意力,时隔了这么多年,陆司语并不清楚饵子死前的真实想法。可是不管怎样,因为这个举动,他活了下来。
隔了这么多年,陆司语忽然发现,在自己的记忆里,那些男人的脸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们也一同葬送在了那间别墅之中,仇恨和伤痛留给了活着的人,死的人该去了天堂,或者是下了地狱吧。
他们走在小岛之上,周围都是绿色的植被,树丛里时不时有海鸟展翅凌空,可是他们却完全没有心情观赏这样的海边美景。
风越来越大,大树被吹弯了枝条,这时候,终于让人有点台风临近的紧张感。
“至于白鲸……这个人是无比狡猾的。”陆司语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继续道,“我感觉,他可能和更多的事情有牵连,比如夏未知的事,比如我们最近遇到的事,时过境迁,他变得更加狡猾而危险了……”他顿了一下道,“他一直在学习,一直在进化……”
就像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中所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二十年之间,南城发生了巨变,这个男人也在变化着,他更为隐蔽,也变得更为危险。他学习了新的知识,利用着现在各种的技术,还有他当年得到的钱财,如果说过去的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崭露头角的年轻人,现在,他已经是这座城市罪恶的幕后之人。
宋文道:“我想到了之前,灼灼曾经和我们说过的那个人,鱼娘娘,我感觉那些人是和白鲸有联系的。圣诞节顶罪的车祸,很像是白鲸的手笔。”
他继续说着,“在许长缨死后,我也曾看过那位撞死他的司机的资料,那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的有效信息。警方没有找到他的驾照,身份证,车也是一辆登记的报废套牌车,那是一个不应该存在于现在社会之中的人。”
陆司语想了片刻开口:“我们现在的制度,还是有一定的盲区。”
宋文道:“我觉得鱼娘娘和白鲸可能是一种合作的关系……就好像,是在龙进荣死后的替代品。”
虽然他们之前只是听灼灼提到过只言片语,但是从她的话语之中可以听出来,鱼娘娘手下的人数众多,和龙进荣那种小团体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位策划师在执行之中,需要假以他人之手,他从来不会亲自参与那些罪恶的事,而是躲藏在那些人的身后,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在南城有一张普通人无法察觉的暗网,那些罪恶随之滋生。
讨论到了这里,陆司语忽然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宋文似是知道他所想,回头问:“你在想你哥哥的事?”
陆司语点了点头。
宋文道:“你哥哥那时候比你大一些,应该有十多岁吧,你是否有他的照片呢?”
陆司语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他没有哥哥的照片,当年奶奶处理那些遗物的时候,可能是怕他看到伤心,哥哥的照片,爸爸妈妈的照片,都不知道收在哪里了。直到奶奶去世,他继承家产,再没有找到那些过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