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正好,陆司语坐在办公桌前,左手握拳抵住胃部,右手打开了笔记本准备开始誊写这次的案件调查报告。
案子查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做着梳理,从这个案子开始,他们就是较为被动的。
警方的调查从陈颜秋的尸体被发现入手,弄清楚了借尸还魂的真相,查到了一个利用绝症患者的病友群,随后发现陈颜秋曾经参与过一次车祸顶包案,现在在追查车祸的真凶,这是他们的调查顺序,和事件的发生顺序完全不同。
陆司语看着分析报告,觉察出他们有些被线索拉着走了,反而忽略了案情的本身。
他开始试着进行着复盘,按照正常的时间线进行推算:车祸发生,赵又兰身死、霍家找了人策划了脱罪方法,陈颜秋参与顶包案、赵又兰的死亡达成赔偿和解、陈颜秋用张瑞的尸体借尸还魂、陈颜秋和张从云相识,陈颜秋身死。
这才是事情的发生顺序,现在他们还未知的是,陈颜秋诈死的那段时间去做了什么,又是谁杀了他?杀人的动机又会是什么?
还有达成和解的两方,陆司语写上了张丽丽、张从云的名字,又写上了霍少卿、霍辰的名字。那一百二十万无疑是霍家出的,隔着陈颜秋,这两方,一方是车祸的受害者,一方是嫌疑肇事者。
霍少卿的那边线索更多,查得更为顺利。相对于霍家,张家几乎没有什么动作和反应。他们真的是收了钱就准备息事宁人?
他忽然想到了上次去张从云家,还有再次审问张从云时,他和宋文讨论的疑点,如果他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切只是表相呢?
陆司语从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表格,他抿着唇,动了下修长的手指,把受害者和肇事者两方换了个位置。
受害人还是加害人的身份不过是一字之差。调查的方式方法却是完全不同,在面对受害人的时候,他们是保有同情的,调查也会更松。
陆司语咬着拇指的指甲,重新来看张从云的档案。
上一次,他是把这份档案当作受害人家属的档案来看的,现在,却是当作嫌疑人来考虑。张从云很聪明,早年考上了一所化工大学,却没有读完被劝退。现在想来,可能是在校做过什么违禁的事。
他最初进入了一家化工厂,因为他没有大学文凭,工资不高,很快就离职。
张从云还曾经一度失业,简历有大段空白,后来有城市户口的他忽然娶了农村出身的赵又兰。
很多被忽略的细节都被一一展示出来,之前他对这个人的侧写并不完整。
张从云有犯罪动机,也有着犯罪的条件……更重要的是,他绝对是爱着赵又兰的。
赵又兰身死,可能会极大地刺激张从云。
张从云曾经和陈颜秋相识,并且从他那里得到了一部分顶包案的信息……
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一个即将病死的亡命徒……
想到此,陆司语急忙给张丽丽打了个电话,“你好,我想问下你父亲在吗?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下他。”
电话那边的女人有些慌乱:“陆警官,我父亲他,昨天下午就出去了,还说不要我等他晚饭,然后他就一晚上没有回来……我早上刚给他打了个电话,手机是关机的。我之前还有点犹豫,是不是要报警。”
“你先不要着急。”陆司语的右眼皮又是一跳:“你知道你父亲可能去了哪里吗?”
张丽丽犹豫了片刻道:“他没有说,而且他最近,一直都神神秘秘的,我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陆司语继续道:“我之前看到你父亲的档案上说,他从第一家工厂是被开除,当时是否发生了什么?”
“那……还是我爸结婚前,我还是后来听我妈说的,有一次厂子调工资,他对结果不太满意,就捅伤了厂领导,当然不太严重了……所以后面协商下来,只是把他开除了。他过去是比较暴躁,都是我妈安抚他……最近我妈不在了,他反倒很安静……”这些经历是不太光彩的事情,所以档案上写得比较模糊,上次她也没有主动提起。
“那么后来的那一年档案空白期,你是否知道他去做了什么?”路司语之前看张丛云的档案,发现了这一段,上面写的是因身体原因病休,他现在有些怀疑。
“是在一家乡下的黑作坊帮工,那边生产烟花、爆竹还有一些违禁的东西……”张丽丽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她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我……我现在有点担心我的父亲。”
陆司语微微皱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张丽丽:“你帮我看一下,你父亲之前放在阳台上的那些瓶子还在吗?”
电话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是张丽丽在翻找东西,“……里面有很多瓶子都空了,奇怪,我前几天打扫的时候明明都是满的……”
陆司语的汗瞬间就下来了,努力冷静道:“我知道了,我这边会和领导汇报,帮忙寻找你的父亲。如果你联系到了你父亲,也麻烦和我说下。”
陆司语一时竟是浑身冰冷,他马上按下了宋文的号码:“宋队,我这边得到了新的消息。”
宋文在那一边道:“嗯,你说。”
“刚才我给张丽丽打了个电话,张从云从昨天出门口就再没回家,现在手机关机,不知所踪。而且,他可能带有危险品……”
然后陆司语颤声继续道:“我们之前思考的时候,进入了一个误区,觉得张家是受害人家属,就忽略了他们可能加害别人的可能性,我开始以为,他是年纪大了以后变得平和而固执,现在想想……可能赵又兰才是关键,联系之前张丽丽说他父亲在母亲死后行为古怪,我觉得……张从云……可能一直在筹谋一些事……”
他们之前一直在查已经发生的罪恶,却忽略了即将可能发生的血光。
在生活里,赵又兰可能是张从云的灭火器,那种失去了亲人的仇恨,像是锯子在挫着肉,越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越是折磨着每根神经。
有的时候,脾气发出来就没事了,压在心里,反而会积攒着,化为戾气。张从云变得越是镇静,就越是可怕。
“张从云曾经在年轻的时候,有过打架和伤人的情节,只是在档案里没有多写,他有犯罪倾向,又曾经在黑作坊打工,可能掌握配置危险化工品的技术。而且他对赵又兰的感情很深,他和陈颜秋的相识,让他早就知道了顶包案之中隐藏的真相。他们可能从很早以前,就在调查真相。”陆司语现在回想起来,张从云一直在掩藏他的目的,淡化他的悲哀,可是那种情绪,都在他反常的行为里透露了出来。
宋文的心中也浮出不祥的预感:“你觉得,他可能会去找霍少卿报仇?”
陆司语点头:“他要复仇。”
“杀人偿命。”陆司语沉默片刻,按着额头吐出了这个词,那样一位老人,可能做出一切毫无底线的事,“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你记得吗?我们上次去张从云家,看到了地上摆了很多瓶瓶罐罐,我开始以为那是赵又兰收的垃圾,可是后来想,那么乱的家里,那些瓶子却摆放得非常整齐……刚才我问了张丽丽,那些罐子,忽然都空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陆司语的胃又开始疼,他吸了一口气,说出一个最坏的结果:“那可能是危险化工品。不是火乍药,就是化工剧毒,那么多的瓶子,可能总量不会少。我觉得,他可能一直在等霍少卿回国。”
张从云沉默了半年了,也筹划了半年,他像是在磨着手里的刀,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警方的调查和到访,可能越发刺激了张从云,让他加紧了行动。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会让老贾带人去张从云家看下,确认下那些瓶子,是否装过危险化学品,如果有,是什么。”宋文说着做好了安排。他想了想又问陆司语,“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张从云又是怎么知道的霍少卿的具体行踪的呢?”宋文感觉其中少了一环,他问到这里正开到路口,启动慢了一拍,车后的喇叭滴滴作响。
“这些疑点,我还有点没有想清楚,也许其中还有隐情。现在看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张从云。”陆司语听到对面的喇叭声问,“你还没到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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