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委屈道:“田队,我可是一天到晚八小时坐在这里专职的,宋队他是个大忙人,做得到吗?唉,你要是嫌弃我,下次别来找我了。”
得,一个一个都是大爷,得罪不起,田鸣无奈地端着笔记本走出门去。
提起宋文这个名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南城市局刑警支队下共三只小队,一队长宋文,二队长田鸣,三队长程默。三个队之间,说是同事队友,内部却有着激烈的竞争,原因是现在上面的支队长空缺,谁做的好,谁就可能坐了这个位置。这三人之中,三队长圆滑而佛系,加之岁数大了,表面上不太争抢。主要竞争就发生在二队长田鸣和一队长宋文之间。
田鸣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争强好胜,万事喜欢拔尖,他的名字就是取自一鸣惊人,从小也不负众望,出类拔萃,进了警校也是一路尖子。宋文刚升队长的时候,田鸣忍不住把自己和他进行比较——田鸣,三十二岁,工作时间十年,正值壮年,经验丰富,屡破大案,受过两次嘉奖,连续三年市局破案率第一;宋文二十五岁,工作时间两年半,初出茅庐,一队没人能担重任,破格提升的刑警队长。
明眼的都知道谁更优秀吧?
田鸣本来以为自己压个毛头小伙子绰绰有余。没想到去年的评比结果被宋文按在地上摩擦,不仅是破案率比他高了六点五,年终个人考核他也差了宋文一大截。
更可气的是,这宋文预备测试的时候还比他差呢,也不晓得怎么练的,正式考核无论是射击还是格斗体能样样都比他分数高,而且,这宋文还有一手嫌疑人画像的绝技。警局里专门养着的技师王睿画不出来的图,他却手到擒来。
对此,田鸣只能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平日里受气就罢了,现在,让他找宋文帮忙?除非把他的姓倒着写!
气归气,半个小时后,田鸣还是乖乖去了宋文的办公桌前,心平气和地笑着说:“宋队,帮个忙呗,我们队遇上个难题,帮我们画张人像。”
目击证人的记忆,现场的线索,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难以还原,田鸣在心里知道,顾局的建议是对的,第一时间把案犯的画像确认,能够对破案大有帮助。只要为了案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委曲求全。
于是,现在的审讯室里坐着三个人,一位目击证人,两位刑警队长,小姑娘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在那里无声抽泣,田鸣也一时安静,狭小的审讯室里,只能听到宋文手里的笔和纸摩擦的沙沙声。
田鸣有些紧张地坐在桌子前,看着宋文运笔如飞,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一旁的笔记本上的监控画面再继续画。
田鸣揉了揉眼睛,也想看出点有效信息,可是那画面上都是马赛克,甚至连哪里是眼睛都看不清楚,更别说辨认面部特征了。看着一旁画着的宋文,田鸣心里想说,这人不会是坑我瞎画呢吧?
这么想着,田鸣的心里有点后悔起来,他不应该那么听顾局的话,万一这姓宋的给他使绊子,随便一画,让他更抓不着人,或者是做了无用功怎么办?正想着,宋文停了笔,弹了弹画上的铅笔屑,拿起来问那女孩道:“还有哪里不像?”
那张铅笔画像画的有些肆意,不像美术生画的那么仔细,看起来既不是大师之作的艺术品,也不像是科班出身的学院派,可是仔细看来,却是特征分明,一笔不多,一笔不少地把人物特征勾勒了出来,五官更是鲜活,一双眼睛有些阴冷,仿佛直勾勾盯着画外的人。
女孩看了一眼,哇地又哭了,指着那画道:“像,太像了,就是这个人杀的云姐。”那画说不上多好,但是特别传神,让她顿时又想起了几个小时之前的那场血光之灾,就是这张脸,是她的梦魇。
宋文把画放下起身道:“那这边没我事了。”审讯室里灯光昏暗,他这一抬头,那小姑娘才看清他的眉目,觉得此时这人扬起头来,眼睛不大,却是年轻英气,还有种特有的少年张扬,竟然比刚才低着头看的时候还帅,忍不住止住了哭声多看了几眼。
田鸣这才放下心来,有些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的羞愧,他看了看那画,又看了看那段监控,再想想之前证人的描述,不由得啧啧称奇:“谢了宋队,不过,这……是怎么画出来的?”
“天赋。”宋文眉毛一挑道,简短地吐出两个字,言语中没有半点的谦虚。
田鸣的脸瞬间挂不住了,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此时他非常想给自己一个嘴巴,没事瞎感慨什么?
还好宋文并不介意他是否下的来台阶,门一关就转身出去了。
人的面部是由骨骼,血肉,皮肤构成的,每一片骨骼随着年龄的变化而生长,肌肉的动向因各种外因内因发生变化,这些变化并非是没有规律。有些有经验的老刑警,能够根据一张童年照片从人群中认出长大后的人,就是这种道理。
在现代的刑侦中,警方越来越依赖日新月异的科学技术,什么dna检测,各种的监控视频,这些传统的技艺,已经没有过去那么被人重视,就像是王睿,他虽然负责头像描摹,更多的工作则是负责影像科,用电脑代替画笔,用电子数据库,三维建模,组成能够随时替换的眉眼五官。这样做出来的模拟画像,大大节省了时间。
可是宋文却觉得,作为一位刑警队长,他需要一技之长,他不觉得刑侦模拟画像会过时,而且他喜欢那种从五官描摹中探知人们内心的感觉。三维做出来的图像虽然快,但却缺乏了灵魂,只能用作参考。
宋文喜欢研究人的脸,千千万万的人便有千万的脸孔,就像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一样,即便是同卵的双胞胎,长相也会有所差别,人的长相,就像是人的指纹,dna一样,是每个人的特有信息。而且样貌,还会和他的成长经历,生活习惯密不可分,可以说,把岁月之中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全都蕴藏其中。
刚才,小姑娘的言语虽然不详,却说出了重要的特征,下巴后缩突出说明可能是长年口呼吸造成,相应的,鼻子会增大,法令纹加深,上颚面中发育不全,颧骨的明显会导致眼睛的变形,驼背的体态会产生富贵包,猥琐颈……这一系列的特征就像是多米诺骨牌,加大了五官的特点,并且相互的影响。视频虽然模糊,却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面部的光影变化,那些马赛克中,蕴藏有大量的信息。
宋文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却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观察力,在他的脑中,这各块的骨骼都像是拼图般移动拼合,最终让他能够画出一张相似的嫌疑人画像。所有一切看起来的神奇,其实都是聪明加上经验再加上反复练习观察而来的,说是天赋也不为过,只是这些宋文懒得和外人解释。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二队的一位小警察过来道:“宋队,田队让我再来谢谢你,我们给死者的母亲看了画像后,对方认出是和受害人之前订过婚的同乡,后来受害人执意退婚,又自己交往了男朋友,拉黑了嫌疑人的联系方式,这才……”
宋文点点头:“找到就好。”
第2章
春天,万物复苏,那些案子也像是蛆虫一般,从初融的冰雪里面不停冒了出来。
一连几个月,宋文都被这些事情缠得脚不沾地,他没休成五一的假期,经过了连续四十八小时的侦破、抓捕、审讯,和嫌疑人互相煎熬着,终于逼出一份口供,又找到了一份关键性的证据,刚带领整队人搞定了418大案,今早又乐于助人地帮着二队画了一张画像,顺便帮忙破了案。
五月是花期,南城市公安局门口,花朵绽放得灿烂极了,夏天就快到了。
宋文在写结案报告的间隙,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的眼睛明亮,观察力极佳,这么扫视一圈,马上发现了不同,院子里不仅多开了几朵花,还出现了一辆崭新的兰博基尼。
这一大早看到了这么一辆豪车,十分提神醒脑,宋文进了办公室,笑着和手下的副队八卦:“唉,临江,那院子里的豪车是谁的?”
他手下的副队傅临江凑过来道:“宋队,那车是我们队新人开来的。”
“我们队?新人?”宋文抓住重点。
傅临江的头微微一点,眉眼含笑。
和宋文的少年轻狂,张扬带刺不同,这位副队可是警局里有名的老好人,性情温和如同春风一般。每每宋文发起脾气来,暴风骤雨电闪雷鸣将临,这位副队却能不紧不慢三两句话化去他的满腔怒火。
所以,这位副队在市局的口碑非常不错,甚至人缘还要在宋文之上。
作为一位二十八岁血气方刚的年轻警察来说,傅临江又太过随和谦逊了。他的能力中上,细致耐心,安分守己,性格温和不求上进,很有自知之明地甘愿屈居人下。用顾局的话说,傅临江脾气好的像是个菩萨,只可惜度化不了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因此,傅临江送走了两位老队长,又和宋文做了搭档。
组里人都开玩笑说,流水的队长,铁打的副队,不过,有个这样的副队在身边,省去了宋文不少的心力。所有消息,案子的进度,宋文都习惯性先问他,也免得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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