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那么凶呢?”
小姑娘的眼圈更红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漾了水汽,抽出支棉签,替他把烫伤膏细细涂匀:“疼不疼呀……”
软绵绵的,带一点儿责备的语气,心疼得嗓子都轻轻地打着颤。
林暮冬胸口悄然一悸,微微低头看着她。
因爲过於有迷惑性的外表和脾气,叶枝在临牀就从来没得到过病人的信任。现在看到他反应平淡,也没因爲这种习以爲常的事生气,只是匆匆忙忙站起身,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回了牀边。
林暮冬还没想好该说什么,见到小姑娘忽然转头跑了,微微一怔,跟着看过去。
叶枝趴在枕头边上,蹲成小小的一团,努力地摸索了一会儿。
然后拿着一包水果软糖跑了回来。
小姑娘眼睛里的水汽还没退净,换了个消过毒的一次性镊子,撕开包装,从颜色各异的水果糖里翻翻捡捡,一个口味给他挑了一颗。
红着眼眶,眼泪汪汪气鼓鼓的。
全塞进了林教练的嘴里。
鲜明的水果香气转眼和霸道的甜味占据了口腔,林暮冬被齁得低咳了两声,微微低头,想要开口解释,话头却又不觉顿了顿。
叶枝俯身,小心翼翼的给他的伤口吹着气。
小姑娘吹得细致又认真,白皙的脸颊稍微鼓起来一点儿,淡色的嘴唇抿着,吸一口气就轻轻慢慢地呼出来。
架势认真得好像这真是队医什么专业的治疗手段。
说不定真是什么专业的治疗手段。
进门前还彷佛无处不在的焦躁,现在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林暮冬垂着视线,目光落在小姑娘因爲刚睡醒,造型还稍微有点儿自由发挥的毛绒绒短发上,拿着创可贴的手悄然添了些力道。
柴国轩无数次跟他说过,让他找些什么能分散注意力的事做,放松放松心情。
可他做不到。
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做什么事,他都会忍不住想起他的枪。
只有在靶位上瞄准的时候,他才能短暂的什么都不想,让自己彻底进入必须的专注状态。他从没计划过除了射击之外的人生,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在不握着枪的时候,还有什么值得做的事。
但是现在……似乎有了。
林暮冬右手攥着创可贴,无意识地使了使力。
尖锐的刺痛从他手腕深处蹿上来,他没有放任那只手发抖,只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腕上,一点点强迫自己放松,把力道控制在了不发抖的临界上。
然后把那个创可贴递了过去。
叶枝刚确认了伤口已经处理妥当,眼里跟着紧张出来的水汽终於散了。放开他的手擡头,弯弯眼睛想要说话,一眼就看见了林暮冬递过来的创可贴。
叶枝怔了怔,仰起脸。
“帮我一下。”
林暮冬把创可贴递在小姑娘队医的手里,稍一犹豫,擡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上次安慰小姑娘的时候,这个动作曾经被做过一次。叶枝显然很喜欢,眉眼柔软地弯起来,乖乖坐直听着他的话。
林暮冬看着她,把左手重新交到她的手里。
“我自己……弄不好。”
除了训练必要的讨论,还是第一次和人说这么多的话。林暮冬几乎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话题,轻吸了口气,低声:“帮我一下,行吗?”
他的声线压得低沉轻缓,透出某种近於柔和的气音,落在房间稍许暗淡的灯光里。
林暮冬看着他,漆黑静邃的瞳孔沉默无声。明明还能看得到平时拒人千里的淡漠,却又有着某种极强烈的情绪悄然透出,丝丝缕缕,铺开天罗地网。
叶枝眨了眨眼睛,听话地点点头。
她主修的是运动康复学,处理伤口的临牀经验实在太少。虽然因爲实在太害怕林暮冬会疼,一开始下手多少有些困难,但贴个创可贴还是没问题的。
叶枝找到创可贴的开口熟练撕开,把背面的粘纸扯下来,小心地贴了上去。
林暮冬的视线始终静静罩着她,看着她每个哪怕最细微的动作。
小姑娘的指尖温暖,动作也轻轻柔柔的,粉色小碎花的创可贴粘在掌心,一点儿都没牵动原本的伤口。
像是完成了什么顶重要的工作,第一次正式处理突发事件的新队医长长呼了口气,目光亮晶晶地,仰起脸弯着眼睛等待队员的评价。
林暮冬:“……”
林暮冬看了看那个创可贴。
美工考虑得非常周到,粉色的小碎花还有黄色花心,排列乱而有序,造型非常可爱。
刚刚迈出了通往正常人类交流第一步的林教练被眼前的创可贴震了震,闭了会儿眼睛,又把迈出的那一步沉默着往回退了四分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