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乾旦肖遥(2 / 2)

他们俩继续往前走,后面忽然来了一辆摩托车,车灯特别亮,肖遥看见他和周海权的影子映在前面的地上,大概影子是放大了数倍的,周海权竟然比他魁梧那么多,也高那么多。他正这么想着,周海权忽然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里拢了一下,摩托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去,开的并不快,但还是惊的前面的几个女孩子惊叫着逃开,年轻女人的笑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放肆,莺莺燕燕的旖旎明亮。

天气预报说,明天是大晴天,演出应该能准时进行了,物资都已经发放完了,就剩下这场文艺演出,等演出完,他们就能离开杨树乡,赶赴下一个地点了。

“跟周总提了么”

柳莺莺吃完晚饭回去的路上轻声问他。

“他说他有对象了。”肖遥说。

“你不是说他没有么”

肖遥略有些尴尬“其实我对他也不是特别了解。”

柳莺莺很聪明,叹了一口气说“十有八九是找了个理由拒绝掉了,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肖遥,这事,可别跟团里其他人说,有些人嘴碎着呢。”

肖遥点点头,说“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跟白凤梅说话的那个,是谁啊”

柳莺莺噗嗤一声就笑了,说“你没认出来就是咱们刚来那天晚上,邹团长让小白给他端酒那个张主任啊。”

“啊”肖遥说,“他们俩”

“没戏,”柳莺莺说“他一个乡级干部,小白哪看得上,再说了,也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啊,异地恋最不靠谱了。”

“其实只要人好,自己又喜欢,其他的都能慢慢解决吧。”肖遥说。

“你呀,一看就太年轻了,”柳莺莺说着看了他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你呢,有女朋友么,或者男朋友”

他们搞艺术的,对同性恋都见怪不怪了,因为职业关系,见过不少,何况如今同性婚姻都合法了呢,她只是没摸清肖遥的性取向,因为看他不管是看男人还是看女人,眼里都没有色气。

肖遥说“没有。”他也不想说太多,怕被柳莺莺摸清他的底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他不希望因此影响到自己今后的生活。柳莺莺感受到了他的抗拒,笑了笑,便没有再问了,拉着他去看他们的化妆间。

明天就要演出了,学校给他们腾出一间教室,专门作为演职人员的后台,他们演出需要的一切机器设备,服化道等等全在里头,已经归置好了。条件简陋,请来的化妆师只有两个,沈星之怕肖遥是新人,得不到重视,所以专门拜托了柳莺莺,到时候帮他画画。柳莺莺也是唱旦角的,她嫌化妆师没有自己了解自己,都是自己画“还是得学着自己画,一来省钱省事,二来,自己的脸自己画,心里最踏实。”

肖遥以前其实也学过化昆曲妆,只是未得精髓。戏曲化妆一般有八个步骤,他比较会的是前四个,拍彩,拍红,定妆,扫红,这些不需要多精细的手法,后面的画眼,画眉,画元宝嘴和勒头戴头面才是细致活,唱戏的,灵气精髓便在眉眼上。

“你的头面是这个”柳莺莺看了看,说 “挺好看的。”

不过她以为沈星之会给他这个宝贝徒弟什么精致的头面呢,不过是市面上很容易买到的便宜货,点翠是假的,用的是鹅毛染的,她这个内行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肖遥还是爱惜的跟什么似的,因为他听说他们这个行当,最贵的就是头面,他这个头面他虽然不知道值多少钱,但爱惜点总是没有错的。万一和他师兄苏括戴的那个值几十万,又是老古董,弄坏他可就赔不起啦。

他把明天演出的服装和头面都检查了一遍,锁好了箱子,这才和柳莺莺一起出来,操场上有辆车开着大灯,一群男人在那打篮球,旁边围了一圈的人,这地方没网络没电视的,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了。柳莺莺说“咱们也过去看看。”

“我不去了,我这就回去了。”

“这么早就回去,也睡不着呀。”柳莺莺说,“他们打篮球呢,听说有几个打的特别好。”

“不了,我想早点回去收拾收拾,洗洗衣服,你去看吧,我先回去。”

肖遥想回去,是因为这两天他都没吊嗓子,明天就要演出了,他很怕自己演砸了。虽说这是给老乡看的,图的是个热闹,但到底是他头一次唱牡丹亭,他还是想好好唱的。趁着现在大家都在学校里,他赶紧回招待所去,关上门练练嗓子,也不会打扰人休息,还不会尴尬。

于是他一溜小跑就跑回去了,因为刚过了饭点,招待所里果然没什么人,他一进房间就把房门给关上了,然后从包里翻出他的台词本,拿出手机,找到他录好的小样,戴上耳机按了播放,自己先听了一遍。

很短的一段,听完却需要十来分钟,山坡羊这一段,开唱之前有一段念白,沈星之跟他说,这念白比后面的唱段还重要,尤其是念白最后的拖腔,要媚要懒,又要绵长有韵味,他当初光这个拖腔就练了好几天。他吁了一口气,想着自己既然接下了这个任务,脸皮就暂且不要了,于是将台词本往床上一扔,闭上眼睛找了一会感觉,然后用稍微比平时压低一些声音念道

“春呵春

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

咳,恁般天气,好困人也”

“也”字拖腔出来,绮丽流媚。

易经中说,“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这大概也是乾旦这个特殊人群的妙处。耳机里的声音更响,成功让他沉浸到里面去了,暂时忘却了他身为男人的羞耻。他在拖腔中微微侧过头来,在金黄的灯光笼罩下,眼皮微微耷下来,眼尾却微微撇起,原本清新美好的脸庞,竟像是抹了一层诱人的蜜,泛着勾人的彩,惊呆了门缝里偷瞧的周海权。

沈星之常说,肖遥的缺点,便在于他还摆脱不了性别的桎梏,他的媚浸淫的是男人的骚气,有卖骚的嫌疑,但这缺点对周海权这样的行外人看来,却是不知死活的骚劲,搅动的是男人的血脉。

一身都是春情,眉梢眼间都是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