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去。”周氏摇摇头一口回绝,自己在这儿心还踏实些,回去了反倒没着没落。“宫里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是好是歹的我得等着。”
周氏这话没说错,就她来刑部大牢这会儿的功夫,宫里御医太医们也都聚集到皇帝宫里,“林老爷子,您赶紧瞧瞧,皇爷这……”
先到的御医个个束手无策,崔公公只能是抓着林老爷子这根救命稻草不放。林老爷子现如今早就隐退,要不是这等大事,还真难得有人能请得动他。
老爷子刚把手搭在皇帝手腕上,虚空的脉象就让林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心都凉了半截。虽听说了圣上大病之后身子不甚康健,但是万没想到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势。如今又从高处跌落,恐怕真要熬不过去了。
看着林老爷子的脸色,一直守在内殿的皇后就知道怕是要不好。“老爷子,您好歹得救上一救,太子那边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呢,好歹得让太子醒了再瞧瞧他父皇不是”
这话说得隐晦,但屋里的人都明白意思。现在皇帝要有个三长两短,外边肯定是要乱的。可若是太子醒了,那就不一样了,有名正言顺的储君在,哪怕改天换日,又有什么关系。
“臣,尽力而为。”到了这步田地,林老爷子的药方就再无半点顾忌,下的全是虎狼之药,崔公公拿着药方出去,手都止不住的抖。
皇帝这边凄风苦雨,太子那边也不遑多让。太子妃和几个侧妃妾室哭得凄凄惨惨,里间闭着眼睛装昏迷的太子也疼得满头大汗。这回的事虽说是自己一手策划的,但这个局也算了自己一份。要不是如此,怕是洗不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现如今陈景容在牢里,卫骧也被严加看管,这出戏要是唱不成,大家都得一起完蛋。想到这儿太子又更加放缓了呼吸,只当自己是个死人,什么都不管。
太子虽无性命之忧,但却缠绵病榻。反而皇帝吃了林老爷子的药之后,第二天中午就悠悠转醒了。皇帝醒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把暗卫收回来,把整个京城里里外外都查了个底掉。紧跟着便宣召看管在府里的卫骧入宫,卫骧入宫之后看着跪在殿外的老二和老四,脚步并未停顿,连眼神都没再多给一个。
“这次的事儿,跟你有关系吗。”多疑的帝王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查到卫骧头上的时候,除了他与陈景容沈曜东私底下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其余的一概正常。
“回皇爷的话,此事与臣无关。”卫骧稳稳当当的给皇帝磕了个头,才继续说道,“但臣有罪。臣本应护卫皇城,此次的事虽发生在城外,但臣理应受罚。”卫骧说完这话,才真的再不多言,就老老实实跪着。
“哼,你倒是实在。”皇帝嗤笑一声,“你知道朕如今谁也不信,你还这般老实做什么。”卫骧话说得实在,虽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让自己高兴,但事到如今还有人肯跟自己说实话,多少还是欣慰的。
“这次的事是老四的手笔,老二也脱不了干系。朕这个当父皇的,这些年看来是小瞧他们了。”皇帝本想自己收拾了儿子,身体却实在是快撑不住了。林老爷子的药方他自己看过,现在自己只不过是在拿药续命而已。太子伤重,如今还下不得床,自己这个当父皇的,死到临头了总得替儿子再争取点时间。
“朕把老四和老二都交给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办完了再来交差。”皇帝说完这番话,再没了力气软在榻上粗粗的喘着,也不再看卫骧,摆摆手让他下去。
“皇爷,臣已经领了皇城护卫的职责,按理儿说不该再接手皇子们的事,不若把陈景容……”卫骧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挥手打断了,“就你,朕只信你。你放心,陈三儿在牢里比在外边好。”
话说至此,再多说也无益。卫骧重新接了暗卫,连家都没回,直接就借了宗人府的地方提审四皇子。可这事有什么好审的,此次的事儿从头到尾就是个局,一个太子把所有人都算计进来的局。
老四本没这么大胆子行事,是太子把老二早就安插在他身边的人用上,鼓动老四,才有了这回的意外。所以事情虽是四皇子干的,可真算计起来应该是太子与二皇子这对早年的冤家,联起手来把老皇帝给坑了。
卫骧不愿插手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儿,连着三天都有意识的在拖沓,直到拖到太子能起身,皇帝倒下再也起不来的第四天早上,太子派人过来接替了卫骧,卫骧才挣扎着从宗人府出来。
卫骧三天三夜没见日头,这会儿看着被白茫茫的雪地衬得越发亮眼的天地,突然觉得又累又困,骑在马上都直不起腰背来。自己深受皇恩,但到头来还是卷入皇权斗争,忠义难全。
“卫骧,到家了到家了,没事了啊。”护卫是今儿早上才撤,撤了之后赵云瑾便守在府门口等着,总算是把这丢了心魂的人给等回来。下马的时候卫骧踉跄两步好在有赵云瑾在身边扶着,“瑾儿,我好累啊。”
“嗯,知道你累,屋里被窝都暖好了,你先睡,等醒了再吃东西。”赵云瑾扶着他慢慢往家里去,她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他回来,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第63章
太子现身朝堂的时候,刑部大牢那边总算也得了吩咐,守门的护卫赶忙颠颠儿的把一直等在外边的周氏给接进去了。这几天一日三餐陈家往牢里边送什么,里外里所有兄弟就跟着吃什么,有那多事的给算了一笔帐,就这么几天功夫陈家怕是搭进来得有一千两银子。
“夫人放心,这几天三爷在我们这儿好着呢。”这几天吃得好,众人肚里的油水都足得很,面目都比以往和善许多,尤其看着周氏这活财神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路在周氏前边领着,那架势不像探监更像是访友。
“知道大家伙儿都辛苦,只等这次的事儿完了,到时候各位兄弟抽个空去陈家柜上一趟,每人两根小黄鱼儿,权当是谢礼。”现下一根小黄鱼儿就是十两黄金,看守大狱上上下下好几十口人,这一嘴许出去的钱银真不是一点半点。
但这些东西,在看见陈景容衣裳齐整的坐在矮几旁的样子,又觉得什么都值了。周氏隔着牢门看着自家作死的冤家,这几天提心吊胆那劲儿总算是松懈下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回家去,爷这儿什么事儿没有,等事情了了自然就回去了。”牢里的陈景容刚一打眼看见周氏,都分不清两人到底谁更狼狈。
这些年他虽年纪渐长,可生来的好皮相经过岁月的沉淀,少了年轻时候的几分张扬,竟是越发的出色。现在虽是在牢里,但半点苦没吃半点落魄也没有。倒是周氏在外边等了这么许久,面色着实不好看。
“闭嘴!”周氏见着人好好的,之前在外边许的愿又全抛到脑后,一张嘴又没了好脾气。“天天就会说放心放心,人都到这地界儿来了,还要人怎么放心!”狱卒打开牢门便走了,周氏进来劈头盖脸就是好一顿埋怨,听得陈景容想躲都没地儿躲。
“是是是,是我的不是。”这么些天没回家,再听见周氏一如既然的埋怨,陈景容倒是不像往常那般厌烦,“不是说好了让你回家等,外边雪停了吗。”
“晚上都回去了,你放心,我看你就是个催命的鬼,你一被抓进来,雪就停了。”周氏的手被陈景容紧紧握在手心,这些年两人间这般的亲昵着实不多,周氏被他温热的手心暖得实在有点骂不下去了。
“刚刚进来的时候我问过了,说是这回的事儿全是四皇子谋划的。现如今太子监国,怕是要一一清算。”周氏往外边散了不少耳目,就是怕听漏了消息耽误陈景容。
“嗯,这事我心里有数,今儿出去就不许再等在外边了。回去把闺女都接回来,等外边事情了了,我自然就回家。”谋划之初卫骧那厮本不愿瞒着家人,还是自己硬板着不让,说是家里那几个婆娘越着急,这戏才越真。可如今看着周氏熬得去了半条命的模样,陈景容心里多少有些后悔,不该这般折腾她。
刑部大牢没法多待,周氏出来之后听了陈景容的话,接了孩子便老老实实回家去了。另一边赵云瑾那儿,虽不像周氏那般火急火燎的着急,可卫骧塌了腰杆一般的回来,一进门倒头就睡的模样,也把赵云瑾吓得够呛。
在宗人府耗了这么久,再是冬天身上的味儿也不好闻。赵云瑾本以为他许是太累了,轻手轻脚的给他换下衣裳鞋袜,就不再扰他歇息。可这人从白天睡到晚上都没起身,自己叫他吃晚饭,他也难得的躲在被子里,摇摇头说不吃。
“娘,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跟奕哥哥一样了。”赵云瑾劝不动他,只好先带着青溪吃饭。青溪吃饭前进里间去了一趟,出来之后一坐下就说了这话。
“哦?怎么就像你奕哥哥了?”赵云瑾乍一听觉得这就是孩子话,但自己这孩子跟别家的着实不一样,说不定还真就知道她爹到底怎么了。
“这不就跟奕哥哥不痛快的时候一样,等着人去哄呢。”小孩子说话直白,这话一出把一屋子下人都给逗乐了。“奕哥哥也是这样,真不高兴了也不说,就自己一个人憋着,安姨不怎么管这些事,每次都是我去哄的,娘你也快去哄哄吧。”
“看来,你倒是比娘跟了解你爹啊。”赵云瑾笑着摸摸自家女儿的头,“你吃你的,娘待会儿再进去,放心,饿不着你爹爹。”
“哦。”听着娘亲这么说,青溪也就不操心了。只不过等到饭吃得差不多了,才又嘟嘟囔囔的拉着赵云瑾认认真真的说,“娘你也别难过,我和爹爹像,自然懂爹想什么。我哄奕哥哥,爹爹哄娘那都是应该的。”
小孩儿说得头头是道,赵云瑾看着青溪一蹦一跳出门回房去了,这话却叫她沉思许久。青溪说得虽是孩子话,其实并非没有道理,自己重来一世虽时时爱重卫骧,但两人相处多年,平日里还是卫骧多让着自己,哄着自己。外边有些叫人为难的事儿,他不说自己便问得不多,虽是有心不叫他为难,但现在想来有时候说不得他也等着自己多哄哄他呢。
“骧哥,还累着啊。”赵云瑾脱了外裳踹了绣鞋爬上床,极其勉强的挤到卫骧被子里,把人一把抱住。“是不是外边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吧。”
“我都听到了啊。”睡了一天卫骧哪还能睡得着,母女两个在外边编排自己,青溪那小机灵鬼敢说,自家这傻婆娘还真就敢听,这不就巴巴的进来哄自己了。
“听到便听到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赵云瑾亲昵的往他怀里拱了拱,“青溪像你多些,家里就我一人不及你俩聪慧,你有什么事说与我听听,说不定我也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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