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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骧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赵云瑾正好刚坐下准备吃饭,一下子都愣住了。其实瞧昨儿晚上和今儿早上卫骧那态度,赵云瑾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底儿他指定得回自己这儿来。可怎么也没想到这才中午吧,这人就已经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菜都要凉了。”心里虽吃惊,赵云瑾嘴上却只埋怨他回得晚了。沈姑姑很快就补了一副碗筷上来,好似她真就是在等他回来吃饭。

“今儿上午侯府来了个人,问咱们这几天有没有时间,再过半个月便是爹的寿辰,说是爹说的,想让我们早些住回去。”还有半个月便是卫侯爷五十大寿,卫骧这个长子不回去,叫外人看了不像话。

赵云瑾知道他不喜欢提侯府,往常难得过去一趟也不过为了面子情。可这回是侯府做寿,他这个当儿子不要是不回去,甭管私底下什么内情,外头只会戳着卫骧脊梁骨说他不孝顺。

“嗯,你看看哪天合适,咱们就哪天回去。”卫骧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就又面色如常的说。

赵云瑾专门挑了饭快吃完的点儿才说这事,卫骧听了这事到底没了胃口就顺势放了筷子。他这模样在赵云瑾看来特别像小孩子赌气,可受了委屈的孩子是他,自己就只能站在他这边,“那行,我看看日子,再让欢伯去库房挑几件东西,到时候一起带过去就行,你就别操心这事了。”

卫骧听着她不甚在意的语气,心里多少舒坦了些,她盛了碗汤递到自己跟前,也老老实实全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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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给侯府挑的东西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赵云瑾看着老老实实站在下头的欢伯,张了张嘴到底没多说什么。这样的东西送出去打发不甚相熟的人家倒是合适,带去侯府,到时候自己那便宜婆婆,怕是又得气得没一句好话。

可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又不是自家婆母,而是天天都想着法拖着不回去的卫骧,自己才管不了那么多。昨儿晚上好不容易让他点了头,说是今儿下了朝就回来。这都快到下朝的时候了,哪儿还有时间再准备其他的,能瞧得过去就行了。

卫骧这人有一点好,说出来的话必定算数。虽是不情不愿的,可还是下朝便回了家,接上赵云瑾往侯府去。

自从卫骧住回来之后,赵云瑾见他又犯了腰上的老毛病,便叮嘱了玄阳,出门不让他再骑马。这会儿他陪着赵云瑾坐在马车里也不说话,她侧头看着卫骧面无表情闭目养神的样子,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什么都没多说,只两手握住他的大手,轻轻摩挲以示安抚。

要说起这卫侯爷,全京城还真是没有不知道这号人的。年轻的时候端的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就是出了名的扛不了事。少时老侯爷把独子往边关送,想叫他青出于蓝,没想到还没出发这位小爷就吓病了,到了边关更是三天两头的跑肚拉稀,下不了床。最后还是老侯爷的同袍实在看不下去,才叫人又把这少爷给送了回来。

小侯爷既然继承不了老侯爷衣钵,那就换条路子,科举出仕也成。老侯爷想得通,也不求他中状元,中个进士再往翰林院里一扔,熬个三五年便能出头,说出去也名声也好听啊。

可惜这书从十五读到二十,还是连秀才都没考上,气得书院里的先生连连摇头,私下里都说这位主儿,那就是个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倒是那张脸着实招人疼,书没读出什么名堂,还把房里人的肚子给弄大了。

小侯爷没成亲不敢把人往府里接,便把人藏在外头当了外室,一藏就是四五年。等到卫骧都到了要启蒙的时候,实在藏不住了,侯府才知道这事。那时候侯府的嫡子刚出生没多久,被接回侯府的庶长子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这事卫骧从没多说,可大家族里出来的赵云瑾想都想得到。

那时候为了这事侯府几乎天天要闹,没多久卫骧的姨娘也死了。又过了好几年小侯爷把半大的卫骧送出去习武,这才消停下来。再之后老侯爷把爵位传给小侯爷,小侯爷便安安心心的在家当个纨绔,至今还是京城有名的谈资。

这回侯府办的是大寿,早就已经准备起来。马车到了侯府门口的时候,赵云瑾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便拉住了准备下车的卫骧。“玄阳,你下去一趟,让门房去把门口这些闲人都清干净,我只等半柱香的功夫。”

自家的马车不是不显眼,只不过侯府门房上那些个奴仆从不把卫骧往眼里放。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等事儿,将军府的马车到了门口都没人迎一下,非得叫人去敲了门,门房上的人才匆匆过来。

以前自己要脸面,总觉得这般境地是卫骧的不是,有时当着外人还摆脸色给他看。现在自己也要脸面,却明白了,自己的脸面便是卫骧,谁叫他不舒坦了,就是给自己没脸。

玄阳坐在马车车辕上,都不用回头就能猜着夫人的脸色有多难看,赶紧的一溜烟就跳下马车往侯府门房那儿去。

要说这回,还真不是谁想怠慢了侯府的大爷。尤其这次早好几天就打发人去请大爷,到现在了人还没回,侯爷早就不高兴了。昨儿还跟夫人发了火,说是都怪夫人这个当嫡母的不上心,才让儿子不愿回来。

侯夫人气得半死还说不得什么,毕竟不慈的名头,她可担不住。尤其现在朝廷上的少壮派,卫骧算是顶了半边天,真要论起来,也不知是卫骧要紧侯府大爷的名头,还是侯府想沾卫骧的光。

所以一早侯夫人就嘱咐了下人,要是今儿大爷还没回,就再让人去将军府请。只不过寿宴要备的东西实在太多,现在便是院子里要用到的盆花都到了,门房上的人都在盯着那些个瓷盆儿,谁也没注意外头的马车。

“原是大爷、大奶奶回来了,门房上这些老东西老眼昏花,没瞧见您,奴在这儿给您陪个不是。”玄阳刚到门房就一把拉住了正好路过的汪管家,汪管家惯是个会做人的,也不用玄阳多说,立马就把卫骧和赵云瑾给迎进门。

“到底是父子俩,刚刚奴在书房的时候,侯爷还□□叨着大爷,这不大爷立马就回了嘛。”汪管家说着话,来接赵云瑾的软轿就已经到了。本朝开国这些勋贵,个顶个的会圈地,饶是赵云瑾这般大家闺秀,第一次进侯府也不禁咋舌太大了。

“那我先去母亲那边,你待会儿早点回来。”赵云瑾也不管软轿便还有婆子丫鬟,也不理汪管家就站在旁边看着,就拉着卫骧衣袖小小声叮嘱。

“好,过去吧。”卫骧每次一回侯府就没由来的板正起来,这下子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只能扯着嘴角摆出近似笑模样的样子,把人送上软轿。

卫骧赵云瑾回来的事儿,自然有人提前禀报到侯夫人这儿。软轿走得不快,等到赵云瑾进正院正屋的时候,侯夫人和自家那比自己还大不少的弟妹,都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大奶奶好,婢子给大奶奶请安了。”守在门边替赵云瑾掀帘子的小丫头瞧着面生,不过圆嘟嘟的笑脸瞧着就喜欢。赵云瑾点点头,江儿便会意的塞了个银裸子过去。在这侯府啊,别的都是假的,只有这银子,人人都爱。有钱就是脸面,没银子?管你哪家的奶奶,都别想有好脸色。

“娘,您瞧瞧大嫂,这一进门就当了回散财的菩萨,怪不得您屋里这些小丫头个个都喜欢大嫂。”坐在侯夫人身边,打扮富贵又时兴的就是自己那弟妹,从开封崔家远嫁过来的侯府世子夫人。

崔家是大家族,从前朝到如今已传承数百年。这位崔家的姑娘,可是侯夫人当年花了大价钱,大精力才从开封迎回来的。只可惜人家那种世家到底瞧不上本朝的勋贵,说是迎娶的本家嫡女,可往根上论,这位世子夫人的母亲,却是个填房。

为这事侯夫人差点气歪了鼻子,所以崔氏嫁过来这些年的日子,只能是处处捧着自家婆母,这才在侯府站稳了脚跟。

这话赵云瑾听了就等于没听见,崔氏为了讨好婆母,最惯用的一招便是拿酸话来酸自己,嫁给卫骧这些年听都听厌了。“弟妹说笑了,母亲这儿的姑娘们最是可人儿,她们哪是喜欢我,不过是让着我罢了,对吧,母亲。”

侯夫人听了这话不过浅浅的笑了笑,“早几日便叫人去了你那边,怎么今儿才过来,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侯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将门虎女,嫁给卫侯爷也是因为家道中落,迫于无奈。

刚嫁过来的时候哪只眼都瞧不上卫侯爷这个绣花枕头,只不过这深宅大院着实磨人,将门虎女到底还是远了刀剑,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手里便多了串佛珠时刻不离。

只不过这人呐,三岁看老。哪怕是念了这么多年佛,该改不了的性子还是改不了。这一张嘴,那冲劲真是遮都遮不住,忍了又忍还是叫人听出兴师问罪的意思来。

“哪儿有什么事儿啊,还不是卫骧,整天的泡在大营里,家里边那就是他歇脚的地儿,这不昨儿媳妇才找着机会跟他说回来的事儿,没成想倒是叫母亲跟着担心了。”赵云瑾这话说得,就是摆明了不愿顺着她的意把这事给抹过去。

这话听得侯夫人不禁攥紧了手中的佛珠,“那是,军务要紧,你可别怪老大。”赵云瑾这话说得太堵心,这意思明摆着不是有事耽搁了,也不是非要摆架子,那就是卫骧根本没记起这茬,侯爷府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媳妇才不跟这霸王计较,只要他天天的还晓得回来,也就行了。”这话一出,别说侯夫人,就连崔氏都坐不住了。以往最是要大气,要端庄的人今儿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句句话都能噎死人。

每天都回家,这话说得轻松,可侯府里的爷们,还真就没一个能做到的。现在赵云瑾这么说,可不就是给人不痛快吗。不过赵云瑾才管不着她们痛快不痛快,自己先舒坦才是真的。

赵云瑾这边以一对二不落下风,卫骧那边倒是好点。卫侯爷虽纨绔,但也不是蠢人。为什么非要这么早就把卫骧叫回来,不就是他明白,这侯爷府的招牌在自己手里,早就不值钱了。现在值钱的是卫骧,自己只要还是他爹,就不能把儿子往外推。

书房里老二卫骥不在,卫骧又是个话不多的。卫侯爷跟他说了会儿话实在是说不到一起去,这才无奈摆摆手,让卫骧先去歇下。

卫骧出了书房才缓了口气,年纪轻的时候总以为只要自己能出头,就能从这侯府搬出去,跟这地方再无瓜葛。现在年纪大了才晓得,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只不过每次都叫小瑾儿陪着自己回来受罪,真是委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