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2)

王四娘和萍儿听到这话后, 齐唰唰扭头,用像是瞻仰神一般的眼神吃惊地望着崔桃。料死如神,绝了!

韩琦问崔桃, 她所指的是否是每三年死两对夫妻的情况。

崔桃点头。

“韩推官昨日便派属下等人去杏花巷巡查, 一晚上都很安生, 没什么异常。今早朱二郎夫妻带着孩子们来找朱大壮和苗氏,却见二人死在了房内。”李远对崔桃解释道。

原来韩琦已经注意到了这点,提前安排了人巡逻, 可惜还是没能阻止住凶手杀人。

“死者是苗氏和朱大壮?”

崔桃记得这对夫妻,上次在钱同顺妻子杨氏的死亡现场,夫妻俩作为证人曾被问询过。苗氏还曾说过这巷子里闹吊死鬼, 让朱大壮赶紧搬家,朱大壮却不怎么信。想不到这才过去没多久,夫妻俩便命丧黄泉了。

崔桃让萍儿和王四娘赶紧将行李安置在各自房中, 这就随她去现场。

“啊?我们也要去?”萍儿一想到吊死在房梁上的人,摇摇晃晃的伸着舌头,就觉得害怕。

王四娘嗤笑地瞪她一眼:“是不是江湖儿女, 死人都怕?”

“我不怕死人, 可我怕吊死的人。”萍儿匆匆把行李丢回房间后, 一边跟着崔桃走,一边用贼小声惊恐地语气对王四娘道, “知道我为什么独独怕吊死的么?”

王四娘不明所以地问她为什么。

“因为只有吊死的人是鬼害死的, 所以才招人害怕。若是走夜路的时候, 遇上他们, 你可要记住, 千万千万不能跟他们对视, 不然你回头也会跟他们一样去上吊!”

王四娘吓得浑身一抖, 咽了口唾沫,凑到崔桃身后问她是不是真的。

“没试过,不然你上吊死一个,变成鬼后,我跟你对视一下?”崔桃漫不经心地瞟一眼王四娘,意在讥讽她是不是傻,连这种话都信。

王四娘便去瞪萍儿,学崔桃的口气让她死一个给自己看看。

萍儿惆怅地叹口气,转瞬间眼中便泪光点点,对王四娘道:“师父身亡的时候,我想过死了算了,随她而去。还有在牢里被你欺辱的时候,我真想过吊死,然后变成吊死鬼把你也带下去!奈何牢房的房梁太高,我无论如何都够不上,这才能苟活至今日。”

说着,她便闷闷地低头,落了两滴眼泪。

王四娘见她又犯病了,抓了抓头,想对萍儿说什么,终究忍住了,赶紧快走两步跟在崔桃身边。

“唉。”王四娘叹口气。

崔桃侧眸打量王四娘,“怎么?”

“我现在真真变善良了,能忍住不打她。”王四娘唏嘘完了,瞄了一眼那边还在哀伤哭泣的萍儿。

“你的脾气一直不大好,这确实是个进步。”崔桃赞许王四娘的表现,告诉她回头会奖励给她一碗鱼肉丸子吃。

“真的?那敢情好,我这几天在福田院住着,连一点肉腥味儿都没闻到。”王四娘脸上立刻神采飞扬起来。

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韩琦听到身后的吵闹声,无奈地摇了下头。

李远则凑热闹地回过头去瞧,素来泼辣厉害的王四娘在崔桃面前乖顺地跟猫儿一样,萍儿则含泪像一朵正遭受风雨折磨的小花儿,整个人都快摇摇欲坠了,却还是‘坚强’地选择跟着崔桃走。

……

至杏花巷案发现场,崔桃便从王四娘手里接过她验尸专用的木匣。

这时就不得不说了,韩琦的决定果然是明智的,有个帮手在旁伺候着的感觉,确实挺不错。

崔桃戴上手套后,抬脚迈进屋堂,仰头便看见朱大壮和苗氏悬梁而挂。萍儿和王四娘随后进来,一进门俩人就捂住嘴,直叹怎么会有股子骚味儿。

“上吊死一般都有这情况,还会因为绳索勒住舌根,导致这里的肉松弛,下颚会受力打开,吐出长舌。这就是你曾想选的自杀上吊,如何?”崔桃观察完尸体的状态,让衙役可以将尸体放下来,并提醒他们记得保留绳扣的部分。

“太不体面了,以前我不知道,那我以后绝不会再想着上吊死了,选喝毒药,体面些。”萍儿小声嘀咕着。

“毒药穿肠肚烂,一般都会导致呕吐腹泻,口中流涎,最后让人全身麻痹衰竭,残喘窒息大约一炷香到两三个时辰为止,若是鹤顶红的话,死后还会眼、口人、鼻流血,死状凄厉,能有多体面?”崔桃反问。

萍儿惊得瞪大眼。

“跳崖,啪一下摔死了,快得很。不过也不体面,肉泥了。”王四娘提议完,自己就给否定了。

“肉泥了还好,若摔得碰巧不得当,半死不活的更遭罪。”崔桃说着,便从两名死者的耳道内取出了两根银针。

“那哪种自尽的死法可以体面点?”萍儿问崔桃。

“自尽这种死法就没有体面的,活着不好么?瞎想什么,败给谁也不能败给自己。”崔桃冷冷瞥一眼萍儿。

萍儿怔了下,她还从没见过崔桃用这种眼神儿看人,可见她确实不喜自己之前的言论。萍儿讪讪地低头,不再出声。其实她并没有真寻死的心思,只是感伤一下,希望有人能看见她难受,关心她两句。刚刚她说想过死,见没人理会她,她便很难过。

如今虽被崔桃这般训斥性地一瞟,萍儿意识到自己胡作了,心里却是暖的,这说明终究还是有人在乎她计较她的。

“以后再感伤春秋想要寻死,就卷铺盖走人。”崔桃冷声道。

萍儿:“……”她想多了!

崔桃初步检查了尸体的情况,尸斑固定,指压不褪色,尸僵完全缓解,角膜重度浑浊,不见瞳孔。

她告诉韩琦:“人至少死了两天了,俩人在被吊在房梁之时都还活着。这样看来,只有钱同顺的妻子杨氏情况特殊,在被凶手吊起之前就已经身亡了。”

“也便是说,我昨晚带人来巡查杏花巷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已经死了,尸体已经在房中吊着?”

李远见崔桃点头,不禁万般气愤,痛恨这凶手太过凶恶歹毒,竟在天子脚下接二连三地杀人,视他们官府于无物。

“厨房那边的地面有一道拖拽的痕迹,还有没来得及端上桌的饭菜,当时的苗氏应该在厨房,遭到凶手袭击之后,被拖到了正堂。”

王钊这时走过来,向韩琦转述他搜集到的一些信息。

“据朱二郎讲,朱大壮和苗氏在前日接了帮工的活计。城外有一位王员外要办六十大寿,家里人手不够,要雇工。王家人办寿宴图吉利,钱给得大方,只帮忙两日,每位帮工不少于三百文钱。

朱大壮便张罗着跟苗氏一起去,俩个人还能多赚一份儿钱。孩子就被托付给了朱二郎夫妻暂且照看。今天理该是他们夫妻回来的时候,朱二郎夫妻吃过早饭后,便把孩子送了过来,却没想到撞见俩人吊死在房中。

孩子到现在还受惊着,不停地哭。真可怜啊,那么大点的孩子,亲眼看到自己父母的死状。”

“孩子在哪儿?”崔桃问。

王钊忙告知在隔壁。

崔桃摘下手套,洗了手之后,仔细在四周寻了一圈,最终目光定格在韩琦腰间的玉佩上。圆形白玉,中有圆孔,刻着飞虎云纹。

韩琦回看一眼崔桃。

“借用一下。”崔桃眼巴巴地看着韩琦。

韩琦当即拽下玉佩,递给崔桃。

“谢啦。”崔桃接了玉佩之后,就立刻去了隔壁。

朱大壮和苗氏有两个孩子,大女儿七岁,小儿子五岁。俩孩子都被惊着了,窝在朱二郎夫妻怀里一直哭叫,身体颤栗发抖。邻居们送茶送点心帮忙哄着,却一点效用都没有。

朱二郎见王钊带了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子过来,忙问王钊他大哥的案子如何,是否知道凶手是谁了。

“没那么快,还需要查。”王钊跟朱二郎介绍崔桃,但说的时候自己口气都不确定,“孩子哭得太厉害了,她可以帮忙哄一哄。”

崔桃问了小儿子的名字后,便叫他:“朱晓德,看我手里是什么东西。”

崔桃蹲下身来,右手握着拳头送在朱晓德跟前。

朱晓德听到有人直呼他的名字,奇怪了下,哭声渐小,好奇地转头,红肿着一双眼睛看着崔桃。

“我手里的可是宝贝,但只能给你看。跟我去那边的墙角悄悄看一眼,好不好?看了你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崔桃说完,见这孩子还是紧抱着朱二郎的大腿不放手,继续道,“你二叔二婶就在这,我是衙门的人,这些也都是衙门的人,专门保护百姓安全的,所以也会保护你。若不然一会儿你若觉得我欺负你,你立刻大叫。”

崔桃指了指墙角,告诉朱晓德就那么远的距离。

朱晓德终于动摇地点了点头,随着崔桃拉他过去。

崔桃在墙角蹲下来,背对着王钊和朱二郎等人的方向,把手里的玉佩放下来,边晃着玉佩,边让朱晓德好生看看那玉佩上的花纹是什么。

因为玉佩摇曳,乍看是看不清楚上面的花纹的,,朱晓德就一直盯着玉佩看……

两炷香后,崔桃将朱大壮的大女儿也安抚好了,带着他们兄妹回到朱二郎夫妻那里。

朱二郎惊讶地发现俩孩子真得好了很多,忙跟崔桃道谢。

王钊得空便好奇地问崔桃,对俩孩子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也没什么,俩孩子哭得意识恍惚的时候,比较容易听劝罢了。”崔桃随即要把玉佩还给韩琦,却见韩琦正忙着跟李远交代什么,崔桃就将玉佩给了张昌,她则要赶着先回尸房进一步验尸。

张昌等韩琦忙完了,便将玉佩奉上。

韩琦收走玉佩的时候,张昌突然开口道:“这可是六郎的贴身之物。”

韩琦是韩家幼子,在家刚好排行第六,所以私下里张昌也会称韩琦为六郎。

昨晚吕公弼警告晏居厚的时候,张昌也在场,他虽在角落里候命侍奉,但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所以他刚刚那句话,意含着对自家主人的一种劝诫或提醒。

张昌说完这句话之后,其实有点紧张。他知道自己多言了,但作为主人身边最得用之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及时进言,提醒一下主人。

“知道。”韩琦看都没看张昌,随手把玉佩挂在腰间,便继续忙他的事去了。他神态淡淡,表情如常,没有任何异样之处,也没有责怪张昌一句。

张昌默默然垂首,却已然在心中再三检讨自己多嘴的行为。他本以为主人犯了糊涂,却不想主人清醒得很。一声‘知道’就足够警告他多嘴了,若他再悟不出来,再多言,明日站在主人身边的人便不会是他了。

崔桃二次检查朱大壮和苗氏的尸体时,过滤了一遍容易忽视的细节,仍然没有在二人身上发现其它可疑的线索。俩人身上都没有生前反抗伤,但有擦伤,应该是凶手在移动苗氏身体以及悬挂夫妻二人时,产生的摩擦碰撞所造成。

尸房内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肉皮烧焦的味道,正是今天新进的十具烧焦的尸体所散发而出。萍儿一进屋就受不了这味儿,跑出去吐了。

王四娘也不大行,跑出去喘两口气回来,憋一会儿,又从窗口探头出去喘气。

“所以说留你们有何用?偏说能帮上忙。”

崔桃淡定地打开其中一具烧焦尸身上所覆的草席,口鼻内没有烟尘,系死后焚烧,衣物被焚毁,皮肤表面完全碳化,已经无法分辨死者的真正面容。

崔桃随后查看余下的九具,情况都差不多,不过幸好有两三具被焚烧的程度没那么深,还可以多查一些东西。

王四娘和萍儿挤在一起,站在窗边,默默看着崔桃。此刻连一向爱碎嘴瞎嚷嚷的王四娘连都老实得不说话了,全然是因为摆在崔桃身边的那具焦黑的尸体太有震慑力。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把这具尸身翻过来。”崔桃吩咐道。

王四娘和萍儿互看一眼,犹犹豫豫地挪着步子,缓慢地朝崔桃这边走。

“尸体在这,门在那,选哪个?”崔桃举着手里的竹镊,不满地看向俩人。

俩人当下明白崔桃的意思,再不干活她们就得滚了。赶紧加快了脚步,按照崔桃的吩咐戴上了手套,将崔桃指定的焦尸搬挪翻面。

崔桃用竹镊从死者的腋下夹出了一块赭色的未完全焚尽的布片。这具尸身的背部皮肤稍微完好一些,虽然皮肤表面也有些黑了,但经过擦洗之后,用小刀轻轻剥掉表皮碳化的部分,可见皮下组织有血肿的痕迹。

死者生前背部受过伤,伤痕形状为长条状,类似像用鞭或藤条之类的东西抽打形成。

随后,崔桃又从另一具死者的背部位置,找到了一块残留的衣料,这块衣料表面看起来已经完全黑了。崔桃就先将它泡在水里,等一会儿再看看能否分辨出来什么。

十具焦尸全部为女性,可明显辨别死因的有两具,一具系为颈骨折断的,一具系为颅骨损伤。其余的因为被焚烧程度过于严重,无法辨别。既然被害人皆为女性,且有这么多具,让人不禁想起李三的案子,势必要检查死者生前是否受到过侵犯。

崔桃检查完两具焚烧情况较轻的尸体后,默然停顿了很久,才脱下手套,去用柚叶水洗手,点燃了艾草驱散异味儿。

萍儿和王四娘在崔桃验尸的时候,压根都不敢看,多半时候别过头去,又或闭上眼睛。

这会儿见崔桃情绪低落,都凑过来问她怎么了。

崔桃没说话,认真地填写尸单。

王四娘以为崔桃生她们的气了,支支吾吾地赔罪:“我们俩以前真没干过验尸的活计,下次肯定能好些了,别赶我们走。”

“对对对,第一次难免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容我们两回,肯定就好了。”萍儿柔声附和道。

崔桃撂笔后,瞟她们两眼,拿起竹镊拨弄那块刚才泡在水里的布料。

“别生气了,别生气了,我们给你赔罪!”王四娘忙带着萍儿给崔桃鞠躬。

崔桃用竹镊在布料上戳了两下,又在水里涮了涮,然后夹起来,用布擦干后,举在阳光下仔细分辨。布块中央有一点点完好的地方,可分辨出也是赭色。

崔桃将两块布都放在纸上包好,然后带着尸单去找韩琦。

王四娘和萍儿赶紧跟上。

“你们留在这,把尸房打扫干净后,门锁上。”崔桃吩咐道。

俩人万不敢抱怨什么,赶紧应承去办。

韩琦在看朱大壮夫妻的尸单的时候,意料之中的结果,自然也不觉得惊讶。但当看了那十具焦尸尸单的时候,不禁蹙起眉头,看向崔桃。

“请问这十具焦尸在何处发现?具体情况如何?”崔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