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入这狱中之前,就已让亲信以珍珠贿赂那贪婪的狱卒,把守住四处了。
而且吕布弑王之事,虽已将在场敌军该灭口的灭口,改逼胁的逼胁,到底是瞒不住楚军内部高官的。
反应最激烈的,便是早年追随项梁,后被楚王一手提拔,亲封为上柱国的陈婴,以及同受楚王擢用之恩的令尹吕青和司徒吕臣这对父子。
他们在受楚王重用后,便已决心忠心拥戴这位年幼君王,惊闻恶讯后,虽不至于大骂项羽,却都默默留下印绶、举家离开,以行动表示决裂。
项羽素重情义,虽对他们离去略感不快,到底未开口阻拦。但要填补这些人忽然离去所留下的空缺,还是叫他一时头痛不已,自然无空监看这监牢里的动静。
张良始终觉得项伯这探监的举动过于高调,仍摇了摇头,未满足项伯冲他推心置腹、将机密和盘托出的愿望:“项兄不宜来此,快请回吧。”
项伯神色讷讷,无奈张良说完这话后,便重新闭上了眼,他不好强行搭话,只有意兴阑珊地先回去了。
既张良反对,他也不好自行其是,于是只暂时只以珍珠贿赂那狱卒,命令其三缄其口,好生照料张良后,才颓然离开。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刚还一脸谄媚的狱卒后脚便变了脸,寻了韩信说话。
韩信拿到手里没一会儿,便交给了吕布,称赞道:“果真如贤弟所言。”
吕布眯了眯眼,确定那珍珠上有秦宫印戳后,登时满意了:“多谢韩兄出手相助!”
韩信再寡言寡交,到底在这楚军里摸爬打滚了俩年,一些人脉还是有的。
吕布喊他帮着做事,也不是白占他便宜,心里已打好了以后干啥都帮着提一提这便宜老哥的念头——苟富贵,莫相忘,在吃了韩信特意为未能赴宴的他偷偷藏下的那些酒肉后,他便当真将这实心眼子的兵仙给当个弟兄了。
于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由项伯亲信作贿赂物的珍珠黄金,就落到项羽手里了。
项羽把玩着这明显刻着秦宫宝库印戳的珍珠,面色阴沉不定。
楚军接管秦宫,不过半个月,而那些被刘邦搜刮来、列单清点的金银珠宝,都还留在库里纹丝未动。
项伯能从哪儿弄来这库中宝物?
——唯有从刘邦手里。
范增哪里会放弃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他固然不认同项羽以臣身弑君的决策,但更早就厌恶透了那项伯嘴上大义凛然,实则卑鄙卖主的行径。
只是他刚准备开口,吕布已懒洋洋地抢先一步,假惺惺道:“到底是左尹……这,应就是大爱无私罢?想当初布护身后婆娘,都不曾这般利索,实在叫布深感惭愧。”
项羽的脸色一下黑如锅底。
范增暗暗捏了把冷汗,心忖这吕壮士果非常人,如此伤将军面子的话,也敢直说不转。
只是被伤了面子的项羽却未发怒,甚至连声都不曾吱,只猛然站起身来,闷头朝外走。
范增并未起身去追——他追随项羽数载,大致也熟悉了对方的脾气。项羽性子虽是出了名的暴烈,但鲜少对臣下动怒,大多时候都彬彬有礼,更不至于为献策的话难听便进行施惩。
他听得实在心里烦躁,不知如何决策时,都会骑上乌骓去城外策马狂奔一阵,发泄满腔怒气。
吕布却不知项羽要骑马解压了,只当项羽不愿接受项伯吃里扒外的事实,有意蒙混过去。
他可还有第二个陷阱等着项伯去踩,叫他辨无可辨,哪肯让项羽逃避,二话不说就跟了出去。
只见项羽微敛英目,以右手食指、拇指抵住薄唇,气一提,便呼出一记悠长悦耳的口哨。
吕布不由瞪大了眼。
未等多久,一身黑毛油光水滑的乌骓,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踏着雪蹄,“哒哒哒”地跑来了。
项羽在原地静候片刻,待乌骓近在跟前时,就要按住马背,翻身上马。
孰料刚还一脸傲气的乌骓,一瞅见在旁站着的做贼心虚的吕布后,顿时眼睛一亮。
它毫不犹豫地撇下随时都能见着的主人、亲昵地对着吕布蹭了上去,舌头一伸,就要似上次那样去舔吕布的脸。
项羽:“…………”
被乌骓热情地以口水洗脸的吕布,木然站着。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在瞥见连当初楚王毙命身前、都未面露震惊的项羽面上破天荒地写着‘吃惊’二字时,心里罕有地一凉。
他娘的……明明只是一时见猎心喜,偷骑了会儿别人的宝马,咋跟睡了对方婆娘似的叫他心虚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