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奶茶还是不错的,和外面二十块一杯的一个味道,但这搭配奶茶的杯子实在是不符合重案刑警的形象,易飞喝了两口就给放下了,继续道:“林忠国目前是失踪状态,他失踪至今,已经有17年了。”
明恕面前放着同样的调查报告,外勤队员整理得还算详细。林忠国当时42岁,是《夏西晚报》调查新闻部的一级记者,虽然只念过高中,没念过大学,但新闻嗅觉非常敏锐,有极强的社会责任感,加之文笔好,行文逻辑性强,每一篇重点报道都写得富有张力,所以在当地媒体圈中算是有名有姓的一号人物。
不过夏西市只是一座小城市,人口、面积都比不上冬邺市的一个区,经济发展水平更是与冬邺市相差颇大,所以林忠国的“有名有姓”只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17年前,林忠国突然失踪。
半年后,林忠国的妻子抛下13岁的林皎,和另外两个女人一同去东南亚打工,从此再没有回到过夏西市。
“负责调查林忠国失踪案的是位老警察,现在已经过世。我们现在能从夏西警方那里了解到的东西不多,只知道林忠国失踪之前正在做一个餐饮业卫生监督报道。”易飞说:“林忠国言辞犀利,角度刁钻,发表的新闻稿得罪了不少人,但警方调查下来,并没有发现这些人与林忠国失踪的必然联系。”
明恕将调查报告丢在桌上,脸色沉下来,“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易飞叹气,“这个案子如果放在大城市,如果发生在现在,当然是一查到底。但17年前,且是夏西市那种小城市,太容易稀里糊涂就盖过去了。林家就是一户普通家庭,林皎的母亲郑霞在工厂里打工,林忠国性格强势,不仅因为工作得罪过有头有脸的受访者,还被家中亲戚所厌恶。林家的人普遍认为,小地方讲人情,如果不是林忠国左右得罪人,也不会害他们受到下岗之类的牵连。林忠国失踪后,只有郑霞一个人四处奔波、要求警方给个说法,后来郑霞大概也是坚持不下去了,这才抛下林皎。”
13岁,妥妥的未成年,林皎需要一个监护者,据还记得林皎的民警说,郑霞是外地人,在夏西市本来就没有亲戚,林忠国的亲人没有一个愿意接纳林皎,最后在警方和社区的劝说下,林皎的姑母才勉强将他接入家门。
“这样的小孩最不幸了。”民警无奈地摇头,“他姑母自己就有孩子,家里也不怎么宽裕,不用去打听就知道林皎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有什么办法呢?好在这孩子有出息,成绩特别好……”
“林皎在夏西市读完高中之后,考到了洛城,四年前因为盛教授的引荐,来到我们这边的心理研究中心工作。”易飞说:“从他这些年的经历看,他似乎没有追查他父亲失踪案的意思。”
明恕摇头,“但我觉得如果林皎已经放下了,他不会来当警方的顾问。外面有更多能够给与他丰厚回报的工作。现在他与迟小敏扯上了关系,而迟小敏手上有购买‘鬼牌’者的名单……”
易飞说:“单从夏西市警方提供的信息看,林忠国和‘鬼牌’产业似乎没有关系。他从来没有做过关于‘鬼牌’的报道,也没有去过丘须村、肆林镇。”
“难说,已经是17年前的事了。”明恕打开地图,看了会儿道:“肆林镇离夏西市不到200公里,丘须村离夏西市也不算远。如果林忠国真的和‘鬼牌’没有关系,那林皎和迟小敏的牵连又该怎么解释?”
半分钟后,明恕说:“林皎现在还在首都?”
第134章 狂狼(18)
夏西市。
北方小城市的寒冬有些萧条,天空飘着白色的雪,可当它们掉落在地上时,就成了灰色的泥。
街头巷尾稀稀落落地挂着廉价的灯笼和彩灯。白天,灯泡没有通电,灯笼上的灰尘十分明显,即便是红色这样的喜庆色彩,也难以驱散空气中令人不悦的阴霾。
路上行人不多,明恕撑着看直播买来的伞,在一栋老旧的楼前停下。
这栋楼只有6层高,在冬邺市几乎已经看不到这么矮的楼了,但在夏西市还随处可见。
明恕拿出手机,再次确定地址,然后收起伞,走了进去。
5-2,住着《夏西晚报》调查新闻部曾经的主任何茂莲,一个年过六旬的妇人,林忠国当年正是在她手下工作。
按照传统媒体的工作流程,记者在做重点报道之前,需要与主任沟通选题,确定一个报道方向,之后的采访、写作都严格遵照这个方向走,这样能够最大限度避免发回的稿件被“枪毙”。而在采访过程中,记者随时可以联系主任,要求主任给出合理的建议。
一篇稿件的署名通常只有一到两个记者,再加一位摄影记者,主任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上面,但其出的力却绝对不少,并且一旦稿件出现差错,主任也必须负连带责任。
换言之,如果林忠国的失踪与参与的报道有关,那么何茂莲是最有可能知道某些线索的人。
《夏西晚报》早已停刊,报社的员工大多转行,年纪大的则直接退休。在来到夏西市之前,明恕联系过夏西市的传媒集团,也联系过何茂莲。得知警方想了解林忠国当年的事,何茂莲沉默了很久,问了几次“你们是哪里的警察”,然后在一段短暂的沉默后道:“你们到夏西市来找我吧,我确实有很多话想要对你们说。”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站在门里,正是何茂莲。
明恕亮出证件,何茂莲仔细看了看,不算清明的目光停驻在明恕脸上,似乎是在评判这个年轻的警察是否值得信赖。
明恕站得端正,由她观察。
“我以为来的会是至少40岁的警察。”何茂莲说。
明恕说:“我是冬邺市刑侦局重案组的组长,和您联系的就是我。”
“明恕,光明与宽恕,好名字。”何茂莲笑了笑,感叹道:“也对,还是年轻人好,有冲劲。只有年轻人才有勇气改变这个世界。”
说完这句话,何茂莲将证件还给明恕,让出一条路说:“进来吧。家里窄,多担待。”
房内的陈设是上世纪的风格,柜子带着支脚,在柜子的底板和地面之间留出一个狭小的空间,滋生阴暗,积蓄灰尘。
也许这个年纪的人都念旧,用过的东西总也舍不得丢。明恕注意到桌上摆着老式摆钟,指针在钟面刮过的声音分外响亮,似乎在用最后一口劲昭示自己的存在。而在摆钟旁边,还放着一台“大脑袋”电脑。
可想而知,何茂莲当年就是用这样的电脑处理一篇篇稿件。
何茂莲给明恕泡了一杯茶,拿出厚厚一叠发黄的手稿,“这些都是林忠国交给我的稿子。十多年前调查新闻盛行,不像现在这样,网络上全是快销新闻。他揭露了很多不法商家,也因此得罪了许多他得罪不起的人。”
明恕接过来,粗略看了几篇。
林忠国笔锋苍劲,即便只是草稿,也叫人赏心悦目。
现在各行各业办公几乎都用电脑,像这样用纸与笔墨呈现的文字已经不多见。
“一转眼都17年了。”何茂莲眯缝着眼,“当年警察也来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林忠国为什么失踪,问我林忠国失踪前在做什么报道。我明确跟他们说,林忠国这个人正直、不懂得变通,他如果被人害了,害他的人一定是被他曝光的那些商人。”
夏西市警方提供的调查记录并不详尽,只写着排除了哪些人的作案可能。
这些人应该就是何茂莲跟他们提到过的人。
但明恕觉得,何茂莲想说的不止这些,也不是希望他把这些人挨个找出来,重新查一遍。否则何茂莲不会在接到电话之后,让他来夏西市一趟。
“何老师,您当年没有将知道的事全部告诉警方,对吗?”明恕问。
窗外传来小孩打闹的响动,房间里却突然陷入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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