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他对“精英”仍旧抱有深重的畏惧,畏惧催生出嫉妒,以前嫉妒药学院那些比他优秀的教授,后来嫉妒年轻有为的骆亦。他既害怕他们,又想成为他们,心理早已扭曲到了极点。
那个叫“明恕”的警察从演艺集团查到了“蒹葭白露”。
他再也坐不住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私底下向保安队长请假,说是家中有急事,要离开一段时间,然后处理掉所有个人物品,带上少许行李,搭上了去胡吕镇的私人客车。
车到半途,他才恍然大悟,胡吕镇是郝路的家乡,却不是他覃国省的家乡!
由胡吕镇到东南的兰川县,路途漫漫,他一路搭私车,回到阔别几十年的老家时,忽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拼搏、奋斗、挣扎、哄骗、杀人……
一切都好像成了上辈子的事,成了别人做的事,而他只是站在一旁,观赏了一个压抑又疯狂的人。
他不是郝路,也不是什么覃讲师,他还是那个将父亲的话作为座右铭的少年,只是现在,他不再想去大城市闯荡,不想再出人头地,只想本本分分地当一个在乡间劳作的农民,就像他那被母亲杀死的父亲一样。
可到底是谁杀死了父亲?
真的是母亲吗?
还是那个不愿意放弃前途的自己?
覃国省从回忆中醒豁过来。
上山的路很难走,而两大包纸钱与香烛太沉太重。
他站了会儿,轻声自语道:“活着,真累。”
住在坎子九巷4号楼4-5的徐婆婆是位孤寡老人,六十多岁了。
萧遇安让队员向周围的住户了解徐家的情况,得知不少重要的细节——
徐婆婆的丈夫早逝,她一个女人既当爹又当妈,将唯一的儿子张一柯拉扯大。张一柯曾经在一家名叫“明眸”的科技公司工作,这家公司专门向政府、各大企业提供摄像监控设备与技术维护。前几年,“明眸”发展势头极强,却在一场政府招标中输给了竞争对手,近年渐渐沉寂。
张一柯就是在“明眸”开始走下坡路之后被裁员,急切想找到新工作,却在求职过程中遭遇车祸,当场死亡。
白发人送黑发人,徐婆婆从此变得极为阴沉,靠着车祸赔偿金与儿子的积蓄,还有自己的退休金过活。
住在附近的人都认得徐婆婆。她儿子刚去世那会儿,一些妇女还尝试着去宽慰她,家里做了什么适合老人吃的好菜好汤,就端一份去4-5,但徐婆婆性情大变,不仅不允许别人进屋,还将别人好心端来的食物打翻。
久而久之,就没人再去4-5了,小孩子“童言无忌”,将徐婆婆称之为“老巫婆”。
这位苦命的老妇,很可能是巫震将黄牟泉的尸体搬离第一现场的唯一一位目击者。
萧遇安拿着从社区医院调出的徐婆婆体检报告,捋出了一种可能。
老人听力不佳,腿脚也不太方便,视力倒是还不错。
明恕从徐婆婆的反应与门上那条新加的安全链判断出,徐婆婆看到了4-1的异状。
但看的前提条件是,徐婆婆像4-6的住户一样,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可显然,凭徐婆婆的听力条件,根本不足以听到外面的动静。
也不可能是徐婆婆当时正好从外面回来。
上一次到坎子九巷时,萧遇安就已经注意到,4-5的门上并没有猫眼。
那徐婆婆是怎么在外界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事?
张一柯曾在开发监控设备的企业工作,给自己的母亲装一个难以被发现的微型摄像头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
徐婆婆不仅是重要人证,手上还可能握有更加关键的视频证据。
第79章 无休(39)
徐婆婆仍像上次那样,将门打开一条缝,缝中间挂着安全链。她那松弛的眼皮费力地向上挑起,干瘪的嘴蠕动了好几下。
萧遇安虽未穿警服,看上去却正气凛凛,沉稳可靠,同样是出示证件的动作,由他做出来,比那日方远航做出来更让人感到可信。
但徐婆婆还是不愿意摘下安全链,干哑刺耳的声音从她喉咙里传出,“你们走吧,我和你们没有话说。”
“您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应该见过曾经住在4-1的小姑娘吧?”萧遇安说:“20岁,从乡下来,朴素,开朗的一位小姑娘。”
徐婆婆神情茫然,似是在回忆。
萧遇安说:“您也许对她印象不深,因为十年前,她刚搬到4-1不久,就过世了。您知道她是怎么过世的吗?”
徐婆婆摇头。
“她被歹徒害死了。”萧遇安说:“后来住在4-1的是她的父亲,一位和您一样,经历了丧子之痛,用余生怀念孩子的苦命人。”
徐婆婆张开嘴,脸颊上的皱纹小幅度地颤动。
萧遇安诚恳道:“我今天来找您,是因为知道您手上有对我们来说很关键的证据。您能帮帮我们,也帮帮那位中年丧女,孤苦伶仃的父亲吗?”
许久,徐婆婆紧抓着门把手的手终于松开。
她将安全链摘了下来,侧过身的动作显得非常孤苦,“你们进来吧。”
方远航跟在萧遇安身后进入这套陈旧的一室一厅,在看到正对房门的黑白色遗照时,明显怔了下。再环视一圈,只见周围墙壁上挂着十来张遗照,全是相同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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