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忽然感到很累,脚步向后一退,以为将靠在冷硬的墙壁上,却撞进熟悉的臂弯。
他猛地回头,语气从情不自禁的依赖,变为下属面对领导的庄重,“哥……萧局!”
“累了?”萧遇安在他腰背上悄然加了个力,而后自然地收回手臂。
“还好。”他借力站直,“就是脑子现在不太灵光。”
萧遇安很淡地笑了笑,“今晚回去,路上可以睡一觉。”
“今晚就回去?”明恕眼皮一睁,“我……”
萧遇安温和地看他,“嗯?”
“我还欠花队和柳老师一顿酒。”明恕说:“还想把债清了再回去。”
“恐怕不行。”萧遇安说:“墓心这案子后续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他们将比我们更忙。”
明恕想了想,“要在全国命案嫌疑人中,寻找受墓心影响的人?”
“对。这关系到侯诚的量刑。”萧遇安道:“因为案件的特殊性,这项调查只能低调进行。墓心的社会影响已经造成了,未来还有可能出现以‘有的人本就该死’为由作案的凶手。侯诚暂时只能冷处理,任何曝光都必然引起新一波议论与关注,为墓心吸引更多的‘信徒’。”
明恕点点头,又问:“我们坐高铁回去吗?和方远航他们一起?”
起初只有明恕和方远航来到洛城,后来萧遇安陆续调了部分队员过来,与洛城的刑警联合缉凶,现在留在洛城的冬邺刑警共有二十来人。
“分批走。”萧遇安说:“今晚一趟,明天晚上一趟。”
白天的洛城市局立于阳光之中,整肃威严,所有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尸检与侯桨的就医记录证明,侯桨在三个月前的体检中,查出患有脑瘤。
这很有可能就是他在不久后前去粉雪天堂赚快钱的原因。
侯建军终于得知侯桨遇害的消息,苍老的面容像忽然凝固了一般,生机从每一次呼吸里消散。
从庆岳村赶来的村干部流着泪搀扶他,他刚一站起,就跌倒在地上。
明恕连忙赶过去,想将他扶起来,他却再也站不起来,口中低喃道:“为什么啊……”
为什么。
每天都有无数人问这句话。
而侯建军的余生,或许就将在这句话中度过。
明恕想起侯桨为侯建军买的保险,心中狠狠一空。
第29章 猎魔(29)
侯建军无法接受儿子已经遇害,浑浊的双眼一直盯着明恕。多年来明恕已经与不计其数的被害者家人打过交道,但每次面对新的被害者家人,仍是深感无奈。
俗话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刑警并不会因为见惯了不幸而麻木。
疼痛永远是深刻而鲜明的,他们最终能将侯诚一样的凶手捉拿归案,却无法还原一个完整的家庭。
和杨南柯相比,侯桨的遇害更叫人痛心。
他也许不善于表达对父亲的爱,也许是急于跳出农村,他与侯建军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从来就不亲近。可那两份保险单足以说明,侯建军一直都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发现自己患病之后,侯桨没有告诉周围的任何人,走投无路,竟去粉雪天堂那种地方工作,说他无知也好,愚蠢也罢,这终究是一个底层年轻人的殊死挣扎。
侯桨是想赚钱治病吗?
还是知道自己无法给侯建军养老了,所以最后燃烧一次,给侯建军攒足够多的钱?
“我估计,侯桨是想给侯建军攒一笔钱。”花崇说:“侯桨一共只去了两次医院,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他只拿了一次药,应该是放弃了。”
“如果他告诉侯建军……”明恕想了想,“老村长将田和房子都卖了的话,或许能够给他凑出治疗的费用。”
“他不会这么做。”花崇叹气,“大病可以拖垮一个中产阶级家庭,更别说他那样的农村单亲家庭。他什么都不说,就是不想让侯建军知道。这样就算他走了,侯建军余下的人生,起码不会过得太过贫苦。”
明恕摇头,“可他没有想过,侯建军会遗憾痛苦一辈子。”
过了好一会儿,花崇才继续道:“这可能是他能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明恕无法反驳。
人有各式各样的挣扎与无可奈何,旁人其实没有资格去评判一个人在绝境里的取舍。
“我送侯建军去医院。”明恕起身道,“然后从医院直接出发去高铁站。”
花崇说:“你最好休息一下。”
“没事,高铁上能睡。”明恕笑了笑,“走了,下次再请你和柳老师喝酒。”
侯建军被送到医院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与明恕同路的还有洛城市局的几名刑警。将侯建军安顿好后,离高铁开车的时间也不远了。明恕正打算赶去高铁站和大家汇合,忽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喧哗。
一句最近经常听到的话刺激着他的神经——
“你他妈该死!该死!我打死你!”
只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楼上有患者或者家属正在殴打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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