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淡的酒气。
他今日二十生辰,自然饮酒不少。
略带笑意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笨丫头。”我几乎可以猜想出他得意的样子。
他将头埋在我发中,深吸一口气:“刚刚我很挂念你。恨不得早点结束宴会,来找你。”
我心一颤,我又何尝不是,将那帛巾叠了千万遍?
对了,帛巾。
我在他怀中抬头,欢喜的掏出来,捧到他面前:“生辰贺礼!”
他眼中笑意更深,低头,轻轻亲了亲我的手:“来,将我金冠取下。”
我看他一眼,这温宥今日大约饮酒后兴致很高,瞧这温柔劲儿啊!
不过我喜欢。
帮他取下金冠,掏出梳子,帮他用新的帛巾束发。
“泓儿一片心意,子苏感激不尽。”他笑道,“只是这绣工,待会儿要被王东安和季华伯嘲笑了。”
我惊讶道:“谁?也太没眼光了!”
他执起我手,往大门走去:“我两个好友,今日非拖住我不让走。现下两个又非嚷着要见你。”
“这可是武林剑谱榜排行前五的双手,绣出的帛巾!”我忿忿道,“谁敢嫌弃!”
半年未见,秦淮河依然如妖精灿丽的眉眼、如大地上点缀的明珠,妖艳生姿。
我和温宥乘小舟,行至一处大舫,轻身跃上,执手而行。
画舫甲板上,只有两个年轻的锦衣男子,对坐而酌。见我们上船,他们都站了起来。
他们都是二十出头年纪,容貌清俊,看样子没有武功。
“东安、华伯,这便是战清泓姑娘。”温宥道。
于是互相见礼,坐下饮酒。
王东安和季华伯接着聊朝中之事,温宥也加入进去。偶尔问起江湖之事,我也会参与两句。
他两人均是言辞不凡,虽然我不清楚朝中态势,也听得津津有味。
那季华伯生得温秀和气,目光温煦面上含笑,极易亲近,两壶酒下来就开始唤我战大侠了;王东安倒透着琅琊王家的骄傲,笑容不多,偶尔会向我投来打量的目光,只是对上温宥时,才会有真诚的笑容。
“子苏,打算何时迎娶战大侠?”华伯已有几分醉意,戏谑问道。
王东安也看过来。
温宥与我对视一眼,紧紧握住我的手,笑道:“下个月我爹回来,便往战家提亲。”
“恭喜恭喜!”华伯大叫两声,而后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双目迷离……
真难闻……
王东安也不禁摇头笑道:“子苏,舱内有解酒茶,不如扶华伯过去?”
温宥点头,王东安叫来一个侍女,扶起华伯,华伯却醉醺醺往温宥身上倒。温宥无奈,对我道:“我扶他过去。”
那华伯醉的乱七八糟,被温宥和侍女两人架着,嘴里还胡乱唱着,依稀是《国风》:“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只剩我和王东安两人。他不说话,我也不知说什么,对坐饮酒。
“战姑娘,你做好准备,做子苏的妾了么?”他突兀问道,声音有些冷。
我呆了呆:“妾?他只娶我一个,我也只嫁他一人。”
“娶?”王东安直视着我,“你可认识高侍郎家高娉柔小姐?她似乎跟你师父夏侯颖有些渊源。前些日子非闹着要去找夏侯颖,闹出多大的笑话!他爹也因此成为朝中笑柄。本月初八,她便要嫁与秘书丞何文昭为妻。朝堂江湖,与那夏侯颖永不能见!”
我心中一痛,脑海中依稀泛起那个跺着脚红着脸说“我要嫁给你师叔”的婉丽女子的模样。
王东安又道:“我当子苏是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他心中只有你。可是他是温家的三公子,虽然没有官职,却是皇帝早已钦定的驸马人选。他日太子即位,温峤大人前途不可限量。更何况我朝先例,尚无士族男子娶寒门女子为正妻。你跟子苏,只怕不能如愿。”
我胸中一滞。我知道我朝士族寒门之别,只是温宥,我一直当他是武林人士啊!
而且如果我们相爱,跟门第,有什么关系?
“东安!”有些怒气的声音传来。
温宥大步走过来,脸色沉了下来——大约是听到了王东安的话。
“休听他胡说。”温宥道,“我只娶清泓一人。我爹爹并非不通事理之人,我自有办法说服他。”
王东安看了看我们相握的十指,叹了口气:“子苏,我也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从秦淮河返回夏侯府的路上,我自然提不起兴致了。
温宥见状,摸摸我的头:“笨丫头,你莫听那厮胡说。”
“你打算怎么说服你爹?”我问道。
“说服?”他笑道,“我家三个儿子,有大哥二哥在朝中足以支撑家族的前程。我又不做官,与你逍遥江湖,谁还记得温子苏娶了谁?我爹也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你现在可是天下扬名的武林盟主护法!”
我高兴起来,行了个礼:“是!副盟主大人!”
回到夏侯府,温宥自行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