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枫拘谨地走进竹屋内,对解萦叁言两语说清了适才与师傅交谈的大致内容,清明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林声竹的表态倒是不出解萦预料,出于维护自己在仇枫心中的形象,解萦跟着一并装傻,表示自己对林声竹表态的不解。
林声竹将仇枫轻声责备一二,反而检讨自己不足,认为自己除贼心切,一时行径落了下乘,绝非正经浩气侠士所为,仇枫的举动虽然有违使命,但也悬崖勒马,防止他一念成魔。林声竹准备让他们叁人在南屏山修整一日,翌日他同他们一起去总部见盟主,一切交由盟主定夺。
解萦表达了不解之后,吃吃笑了起来,“这样也好,行事都光明磊落,也不至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是非都由盟主定夺便是。”
仇枫点点头,看着解萦疲惫的面容,面色一缓,“天也不早了,刚才我为你收拾了平时你落脚的客房,赶紧去休息吧。至于你大哥这里,夜里我来看守就好。”
“有劳了。”
解萦离开了竹屋,屋里剩下了仇枫和君不封两个人。君不封适才的表态没有得到解萦正经的回应,仇枫带来的消息,非但没能令他安下心来,反而疑心顿起,焦虑异常。
仇枫得了师傅的保证,露出了天真孩子的做派,竟一本正经地要同君不封唠家常,君不封心乱如麻,应和地敷衍,仇枫兴致盎然,也没多在意君不封的反应,话语叁言两语绕到解萦身上,饶是君不封头痛地想事,也被他所谈论的解萦吸引了注意力。
仇枫提到的解萦,是一个全新的,与众不同的解萦。君不封熟悉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也熟悉那个笑面冷心的女魔头,仇枫描述的那个解萦,似乎更接近这个年纪的她的本来面目,君不封被他的言语带着,突然就难过自己错过陪伴她含苞待放的美好年华。但若是自己留在她身边,解萦又会不可避免的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封闭,一门心思的同他相好,花开花落都是他一人独享的殊荣。君不封从不觉得这样的待遇有什么值得庆幸,于是他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打量了面前滔滔不绝的少年英豪,郎才女貌,鲜衣怒马,真好。
谈论的话题从解萦简短绕到君不封身上,君不封登时摆脱了适才对解萦的难言沉思,当即打断仇枫的讲述。
“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晚上你守在她的房内保护她,而不是我。”
仇枫红了脸,“你瞎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再,再者说,这里有我和师傅,解萦能有什么危险。”
君不封微笑,“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也知道我这个样子,武功全废,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又逃不到哪里去,况且……”
他看着那个终于出现在门外的身影,“我根本不信任你师傅。”
袭击来的突然,仇枫还没能来得及反应,就被来者击倒在地。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失去了知觉。林声竹放倒了自己的徒弟,又给他口内喂了几味丸药,才不忙不迭地将徒弟放在一旁,自己走到君不封身前坐下。
君不封知道他是来要自己性命的,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两人又不约而同笑出声,反倒有了几分情谊。林声竹笑声渐止,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递给君不封。君不封与他重逢之后一直镇定若素,突然间有了一个细小的裂口,流露出他内里的震惊。
那是解萦最初送给他的木头鸟。林声竹有心,这些年这物什落在他手里,保护的甚好,人与物骤然重逢,仿佛期间的种种流离都顷刻间灰飞烟灭,君不封捧着手里的物什,把玩地出神,林声竹一声轻咳,方将他带回现实。
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木鸟,君不封嘴角噙了一点笑,“我知道你肯定会在今天晚上动手,所以刚才仇枫说的话,我没有当真。”
“戏要做足,特别是对仇枫,我视他如亲子,唯独不能在他面前损了我的形象。”
“解萦呢,你拿她怎么样了。”
“她跟了我两年,我一直没看透她,为了防止她误事,我在她的卧房里动了些手脚,现在,大概是在和周公大谈逍遥游吧。”
“哦?”
“竹屋里的熏香是她常用的,这种熏香与西域的稀有木材结合,对女子而言最适合安眠。解萦虽然精通医理,还不至于见多识广到能认识这种香薰炉。”
君不封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水映出了盈盈月色,他的目光也飘向小窗外解萦的小屋,“你的打算,仅仅就这么简单?”
林声竹苦笑着扔给他一把匕首,“我借着你的名头,沾的鲜血已经够多了。没有你,成全不了我现在的声名,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大恩人。所以,我不会亲自动手杀你。但你要知道,今天晚上如果你不做点什么,天亮时,永远沉眠的会是解萦。”
“真奇怪,我对你这样的安排竟然毫不吃惊。”
“毕竟我们之前也算是朋友,不是么?”
“我想去隔壁屋子看看她……”
“好。”
君不封进了解萦的卧房,香薰炉依然在悠悠飘散着香气,香薰气味很淡,别有一番典雅,像是解萦喜欢的味道。君不封熄灭了就中熏香,将香薰炉随手丢向窗外,走到解萦身边。
她在沉睡着。
他点亮了屋里的蜡烛,也照亮了解萦的脸庞。烛光摇曳,映的解萦面色如桃花娇艳,那是始终能让他发自真心称赞的好相貌。
坐在她的床头,像以往一样为她理了理被褥,定定地看了她一阵,他解下了腰间别着的小荷包。
小荷包跟着他有年头了,早年摆脱解萦的禁裔时,荷包是他唯一带走的纪念品。其实当时的心里是藏着恨的,不然不会在打开荷包后,对解萦留下的一小缕发丝冷笑。囫囵过了两年,荷包中的药草味道已经很淡,秀发依然被他很好留存,或许冥冥之中他知道,这一缕秀发是要和什么捆成结,永不分开。
他记得重逢后解萦见到自己还携带着这个荷包时面上浮起的冷笑,眼中嘲讽一览无余。迎着解萦的冷笑,他也跟着微笑,那时欣慰多过心疼,他想她恨自己,但终究摆脱了自己。
拿匕首割下了自己的一小缕头发,同荷包里的秀发打成结装好,他将荷包留在了解萦的床边。
解萦和仇枫少年眷侣,自然不会再惦记自己这个已然腐朽的枯木。如今的解萦对自己毫无留恋,但他对不起的始终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天真而残忍的追逐着爱,作恶,又无法彻底贯彻执行。他被种种牵绊迷住了双眼,想的只是逃离,甚至隐隐利用了解萦内心最深处对他的感情,如今一切回到原点,他要给那个再回不来的小丫头一个交代。
“以前一直遗憾你最初送我的木鸟遗失了,现在我重新找到它,这么一来,觉得人生也没什么憾事。之前也有给你攒过钱准备日后置办嫁妆,但我天生留不住财,到了现在依旧是个糊里糊涂的穷光蛋。我可能看不到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好在现在见到的一切也不赖。”
俯下身,他挽起解萦的一绺发,轻轻嗅了嗅。
“再见啦,我的小姑娘。”
在君不封转身的一刻,解萦睁开了眼。
一行清泪缓缓划过脸颊,她依旧笑容凉薄。心里轻声骂着君不封事到如今才懂得来讨好自己,留下自己的头发给她算什么?平心里的对她的那点歉疚么?解萦嘲笑着君不封的所作所为,心被揪得生疼。
如果计划不出差错,很快就是自己的登场时刻。她为下面的事做好了充足准备,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君不封的诀别都是徒劳,他很快又要重归那个她早已为他安排好的轮回。她会满载着自己的仇恨与怨毒侮辱他,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要给予他欢愉,又剥夺他快乐,她要让他恋慕又惧怕,依赖而无法逃离。宏图伟业已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了,她再度被君不封叁言两语迷惑的乱了阵脚,难言的痛苦压迫着她,要很努力的不发出哭声,装做自己一无所知。
迎着月光走出解萦的卧房,君不封惊喜的发现天上正是一轮圆月。他是素来喜欢看满月的,因为年轻时总挑着这样满月来看小姑娘,凑团圆美好的吉利。他们的最后一面,还是可以凑一个小团圆,总算老天厚待他。
林声竹在屋里等他,两人又一语不发地痛饮起来。喝不到两杯,屋内的烛火灭了,林声竹闻到一阵近年来十分熟悉的香味,完好的半边面庞瞬间扭曲,随手点了君不封的穴道,他拿起佩剑走出门。
“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找来!”
林声竹道长在南屏山的莫名失踪,被认为是浩气盟近年几大悬案之一。据传当时林道长正准备同自己的得意门生及一名万花弟子一起,押送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头回浩气接受制裁。哪想一朝醒来,只有万花的女弟子在休憩之处,林氏师徒与那恶人共同销声匿迹,徒留一地血迹。
相传万花弟子和林道长得意门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眼看着奔成亲去了,小伙子却失了踪。万花姑娘受了大刺激,浩气盟也待不得了,一路疯疯癫癫的,带着给未婚夫婿准备的棺椁,回到了万花谷,就此隐居。
君不封这些日子,一直是混混沌沌的,封闭空间昏睡的久了,骤然可以大口呼吸,他十分舒服的翻了一个身,却听见锁链的声响。
他睁开双眼,猛的直起身。
迷茫的打量四周,依旧是囚室熟悉的风景。他还在始终渴望逃离的地方栖居,手脚被锁链束缚,是解萦的囚徒。
期间他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他成功逃离此地,独自一人在扬州过活,自由的仿佛曾经与他朝夕相伴的鹰隼,自在翱翔的飞。
他呆坐着过了一把妄想的干瘾,又认命地躺了下去,开始思索自己脖颈上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枷锁。
思索了一阵,君不封恍然意识到,梦境非虚,只是自己终究回到原点。
在扬州有过一面之缘的苗疆女子骤然出现,与林声竹缠斗不休。女子的功力较林声竹略逊叁分,最后落败的却是他。眼见他不可置信力不能支地栽倒下去,女子拍了拍手,进来四个相貌可人的清秀童子,将师徒二人齐齐搬出屋。
女子走到他身边,端起旁边的酒壶痛饮,喝过瘾了,她笑吟吟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我是为茹心报仇来的,现在得偿所愿,你是她的好友,刚才那一壶,算我敬你。”
她又端起桌上林声竹的酒杯,轻飘飘地喝了一口,“这一杯,是我向你道个歉。你和茹心是好友,之前也帮过她不少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对你伸出援手,但是没办法,现在我不能救你,甚至还要眼看着你去炼狱。”
“这是也要效仿他,灭口之后,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不不不,我的人生教条就是不杀生。活着才是受罪,不是么?你的好朋友以后有的是罪可以受,至于你……”她端详他,手掌轻轻托起了他的下颌,“林声竹毁了半边相貌,还是个好端端的美男子,让我有点动心。但你,哎,一个老咸菜梆子,除了某个鬼丫头,谁还能看得上的你。”
“燕云姐,不许你这么说他!”
笑颜盈盈的解萦随即走进屋里,燕云趁机在君不封胸膛摸了一把,大喇喇走到解萦身边,“和那几个小朋友把事都办妥了?”
“妥了,喂了几斤药,别说是五毒教,就是从南屏山带着他们去一趟恶人谷,这两人怕是也醒不过来。”
“好妹子,你办事就是得力。”
留意到君不封一脸错愕,燕云指了指解萦,笑嘻嘻地向他解释,“这就是我向你说的,人间炼狱啊。抱歉了,已经和妹子有言在先,只好把你留给她了,虽然,我确实心里对你有几分可怜。”
燕云拉着解萦到角落千叮咛万嘱咐,方才恋恋不舍出了屋。
解萦站在窗前目送燕云带着林氏师徒远去,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影,才怏怏地转过头,走到君不封身边。
“我想你现在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我吧?”
君不封朝她眨眨眼,不发一言。
解萦轻手轻脚走到他背后,紧紧拥住他。
少女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体香弥散,君不封不由呼吸一滞,气息也跟着乱了套。
解萦的双手灵活地在君不封身上流连,打定主意沉默的君不封被解萦撩拨的面红耳赤,忍不住出声制止,“解萦,别……别这样。”
解萦不理会他虚弱的抵抗,一手揉捏着他的胸膛,一手已经探进了他的亵裤,把玩着他的脆弱。
君不封没料到解萦的本性恢复地这样快,甚至比年少时还要大胆。被解萦的行径吓出了一声冷汗,舌头在嘴里打了结,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阻止。
解萦咬住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声低喃,“想这么触碰你,有两年了,今天也算得偿所愿。”
不等君不封应答,解萦腿上用了力,令君不封跪倒在地,扯住他的发丝逼着他面向自己,大哥脸上写着分明的不解,她知道,自己如今的面容一定很可怖。
“现在,碍事的人都走了。往后,想要你命的人……只剩我了。”
之后的生活,就是我想送给你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