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回来了。”
秋欣然一愣,果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天前,他替父亲回朝述职,会在京中逗留一段时日。”
郑元武这两年在西南逐渐接替了他爹郑旅在军中的位置。西南虽也偶有动乱,但是到底比西北太平许多。论起来这几年郑元武的军功在同辈人中绝对算得上出类拔萃,可惜夏修言珠玉在侧,难免盖去他许多风头。不得不说人生际遇变化莫测,七年前谁能想到今天会是这个局面。
“那天说起替元武接风的事情,吴朋主动提议由他做东。定北侯近来多留宿芳池园,便定了在那儿设宴,元武和修言都是许久未回京中,正好聚上一聚。”
“都有谁?”
“那可多了,听说几位皇子私下都去,七公主也去。”
七公主李晗如现今二十有四,至今未婚。几年来虽相看过不少才俊,但始终未能定下来,外头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不少。说到这个,秋欣然倒是起了几分好奇:“郑世子婚配没有?”
周显已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意味深长道:“尚未婚配。”
“咳,吴朋在芳池园设宴,言官也不说什么?”
“芳池园说起来到底是个乐坊,又不是妓坊。”周显已批评道,“欣然怎么如此迂腐?”
秋欣然干笑两声:“是没想到你们御史台如此开明。”她一边说一边盯着手上的请帖,她离宫久矣,没想到一回来又要卷入这其中,有些犹豫:“如果我到时称病不去,你说如何?”
周显已凉凉道:“你若是不去,从今往后在我心里就是这个。”他伸手同她比了个拇指。秋欣然笑了一声,叹一口气只得做罢。
第53章 宜赴宴 “公主这句玩笑话有些吓人。”……
吴朋设宴在三月十六, 那天秋欣然厚着脸皮搭周府的马车上门做客,同车的还有周显已的夫人王氏。
今日芳池园叫人包下,不接待外客。秋欣然想起当年李晗台生日, 吴朋包下醉春楼二楼的事情, 这么多年倒依然是这个做派。
芳池园外停满了马车, 这回前来赴宴的人不少。正巧一旁的马车上也下来一男二女,周显已领着王氏上前打招呼, 秋欣然跟在后头, 听二人寒暄,才知道眼前是韩尚书的公子同他夫人陈氏, 与他二人一起来的,则是韩尚书的千金。
那少女一下马车,秋欣然便觉得对方莫名眼熟, 像在哪里见过, 如今得知了她的身份,这才想起二人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当年在曲江边自己替这位韩小姐算过姻缘,还收了对方一笔可观的卦金……
想到此处,她不免有些心虚地低头清咳几声。好在当年她面纱罩面, 这位韩小姐显然没有认出她, 听周显已介绍她过去曾在司天监任职时,还好奇地朝她看了几眼。李晗园还在时,秋欣然多次听十公主提起过这位闺中的小姐妹, 也知道她对夏修言动过几许芳心, 只是转眼经年, 不知当初那点小女儿的情思如今是否还在。
几人一道入园,周显已同韩公子被安排在了西边男席,而几位夫人小姐则去往东边的女席。夫君同朝为官, 夫人也不免常在各种场合相遇,王氏同陈氏手挽着手形状亲昵地走在前头,韩令跟在嫂嫂身边,秋欣然则落后一步。
四人走在小道上,快到花园听得前边一片喧闹声,走到小径外一看,才发现几个下人正搬着几大箱子过来,里头似乎放着些乐器舞衣。
一行人迎面相遇,秋欣然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上回芳池园中遇见的管事,不由好奇道:“这里头放着什么?”
那管事却未认出她,但见她同身旁几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站在一起,也不敢怠慢,忙道:“今晚园中准备了几个小节目助兴,会有姑娘弹琴唱曲,这些箱子里装的便是今晚要用的东西。”
“梅雀姑娘来吗?”
管事笑一笑:“自然,梅雀姑娘可是今晚的重头戏。”
上回在夏修言的官邸,秋欣然虽匆忙间见了梅雀一面,但并未与她搭上话,这回听说她晚上也要献艺,心中倒是有些好奇。她与管事又聊了两句,等回到王氏身旁,便见陈氏瞧着那群人的目光有些鄙薄:“吴公子在这种乐坊设宴,着实不妥。”
赴宴时说这话让主人家听见了十分失礼,韩令忙道:“我在闺中也听过芳池园的名声,听说里头多是技艺高超的清白乐人,早就想来看看。今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也是吴公子一片好意。”
王氏也道:“听说京中许多好风雅的大人也常来这儿听曲,想来这儿的乐伶有些本事。”
听她这样说,陈氏脸色才勉强好一些,不过大约是见了秋欣然方才同那管事说话,对她的态度却不免冷淡下来。
宴席分成两边,就在东西两栋相邻的小楼外。女客在东,男客在西,虽不在一处,倒也隔得不远。秋欣然跟在王氏后头,进了院子便瞧见里头三三两两已坐了几位年轻妇人,其中也有几位如韩令这般的年轻小姐,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聊天,她在里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忽然听得有人喊她的名字,抬头一看发现竟是李晗如。
七公主今日穿着一身锦绣云织的裙衫,面若芙蓉,气度不凡,眉目间还是一如往昔的傲然神情,硬生生叫她在这一众争芳斗艳的女子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
她身后一众侍女环绕,朝秋欣然走来。周围方到场的女客们纷纷同她行礼,她只神情冷淡地点一点头就算见过,到秋欣然面前,神色倨傲地同她说:“多年不见,去同我喝一杯。”
明明是邀约,却丝毫不给人拒绝的余地。秋欣然苦笑,只得答应,走时同王氏点头作别。
周围的人见状不免好奇她的身份,便是陈氏也深感意外。倒是一旁的韩令若有所思,隐隐想起李晗园在时好像同她提过这么个人。
李晗如邀她同坐,二人在一扇小屏风后坐下。秋欣然借着烛火仔细端详眼前的人,李晗如同她记忆中的一样,但又难免有了些区别。
十四岁起陈贵妃就努力想要将她教成一位公主,可如今她盘腿坐在对面,一手撑着腿,一手握着酒杯将酒斟满,像个失意的女将军。
“我听说吴朋那宅子是你替夏修言挑的?”李晗如随口问。秋欣然笑一笑:“也是奉命行事。”
李晗如嗤笑一声:“你这话也就糊弄糊弄别人。”她握着酒杯,似笑非笑道,“当年的事情我最清楚,若你俩当真没什么,你当初怎么敢犯欺君之罪在朝堂上算出那一卦来?”
秋欣然闻言却并不惊慌,不疾不徐道:“公主这罪名可就安得大了,当年在朝上,我不过是依卦象所言,何来的欺君一说?”
李晗如一双眼睛紧盯着对面之人,像要看透她的心思。过一会儿仍摇摇头:“我不信,若不是你故意为之,怎么就这么凑巧是他?”
秋欣然失笑:“公主见今日的定北侯才觉得我故意说了个谎是想救他,但我见当时的夏世子,怎知他这一去不是送死?”
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当时的夏修言缠绵病榻,谁能想到他竟当真能够领兵打仗平安归来?想到这儿,李晗如也不由迟疑起来,难道秋欣然当年当真同外头说得那样不安好心?
秋欣然见她狐疑神色便知道她心中所想,无奈道:“公主是无论如何不肯相信那一卦当真是我算出来的了?”
“临阵推卦选将本就儿戏,若不是我知道的比旁人多一些,恐怕也要以为你是得人授意才会如此。”
当年她当场推卦算出一个夏修言来,朝野议论纷纷,私下确实也有不少人暗自揣度她算出这卦,是因为背后有人授意。或是主和派主使,或是圣上的意思……若不是背后有人撑腰,否则叫人实在想不通她一个司天监里小小的司辰官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当时那情景,恐怕就是宣德帝和吴相都相互猜忌过自己是得了谁的授意吧?每回秋欣然窃窃地想到这处,总要忍不住得意,像是将全天下的人都耍了一通似的,虽然她也没落着什么好……秋欣然撇撇嘴,心中暗暗自嘲一声。又听李晗如说:“不过你当年若是当真有意害他,以夏修言睚眦必报的性格,你如今夜不可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这倒是实话……秋欣然失笑,正要说什么,李晗如又说:“除非——”她拖着长音,目光上上下下地将对面的人打量了一遍。
“除非什么?”秋欣然忍不住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