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秋欣然笑眯着眼,手法娴熟地将白纸撕成条,口中客气道,“世子第一回 玩,第一局我们就先不算了,等世子熟悉了规则,我们再开始。”她解开身上的鹤氅,随手放在身后的椅子上,已是一副双眼放光摩拳擦掌的模样。
在一旁默默看着她的夏修言:“……”
三局后,夏修言望着手上满把的牌,将其扔在了小桌上,咬牙道:“再来!”
秋欣然嘿嘿笑了两声,对上对面人满目肃杀的目光,一瞬间稍稍清醒了片刻,但少年脸上两边贴着的白条子显然极大地削减了这份威势,以至于叫她下一秒又胆大包天地将一张新的白条贴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秋欣然重新发牌,一边笑眯眯地说:“世子可能不知道,传言发明叶子戏这种玩法的正是位出家人。”她话里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意味,隐隐带着几分不显山不露水的炫耀。
夏修言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你又不是出家人?”
秋欣然一噎,又道:“世子还有所不知,传闻这位出家人于天文演算一道也颇有些道行。”
夏修言于是又冷哼一声:“看来你们做江湖骗子的,于此道上确实有些研究。”
“……”
秋欣然决定不同他做这些无用的口舌之争,还是要用实力来向他证明只有失败者才惯会说这些酸话!
可越往后,等夏修言渐渐熟悉了规则,再要赢他却十分吃力起来,日近黄昏的时候,秋欣然脸上终于也被贴上了白条,虽然从数量上来看,对面的人输得更惨些……
一局结束,夏修言颇为得意地将手中的最后一张牌扔到了桌面上,且轻哼了一声,吹得面上的白纸轻轻一动。
秋欣然咬咬唇,不甘心的将手中的牌一扔,一脸忍辱负重。夏修言不等她动手,拿过桌上的白纸慢条斯理地撕了起来。他伸手沾了点清水,正凑近了要贴在她脸上,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两人动作一顿,听刘伯在门外道:“世子,晚饭已准备好送来了,是现在用吗?”
秋欣然心中大喜,高声道:“现在用现在用!”她从榻上一跃而起,夏修言眼见着她耍赖,不由分说地往前一倾要去抓她的手,怒道:“站住!”
谁知对面的人滑溜的好似一尾泥鳅,夏修言刚扣上她的手腕,还没握紧她便轻轻一挣,五指如同一条小鱼瞬间从他的掌心里滑了过去,只留下点温热的触感证明方才差点叫他抓住了去。
秋欣然的心思却全然没有在这儿,她一下榻便将脸上的白条随手一掀,几步跑到了门边,开门之前总算还有些理智尚存,回过头冲他指了指脸上。夏修言咬牙切齿地将脸上沾着的白条抹了下来,目光依然像要杀人似的盯着她看。
秋欣然顶着身后人的怒视拉开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外头的天色竟已暗了下来。刘伯指挥着下人将饭菜送到书房的桌上,见夏修言一脸怒容,倒是比平日里一个人待着时有精神,心中十分欣慰:“秋司辰尝尝这鱼汤,可是熬了好几个时辰。”
桌上奶白色的鱼汤还冒着热气,秋欣然不必招呼就已经情不自禁地坐下来拿起了筷子。若不是刘伯还在旁边站着,怕是早已丢了礼数,等不得主人家上桌就要先开动起来。
夏修言趿这鞋走过来,往她对面一坐,满脸的余怒未消。
秋欣然不等刘伯动手先盛了一碗鱼汤讨好地双手递给他:“世子快尝尝,这鱼汤凉了可就腥了。”她一双桃花眼眯成了两道月牙儿,倒是长了一副很会撒娇的模样!夏修言心中默默腹诽道,到底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秋欣然等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勺子吹了吹又尝了一口,才忙不迭的也给自己盛了一碗。不想一口喝得太急,瞬间烫出了泪花儿,吐着舌头不停吸气。
夏修言嫌弃地看她一眼,见她这副惨状又像是稍稍平息了他的怒气,叫他终于愉快了些,这才拿起桌上的筷子,在心里同她将下午的事情一笔勾销。
第20章 宜饮酒
夏修言再回宫已是除夕的时候,前天下了场簌簌的大雪,下午才停,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宫中年年除夕都要开宴,但太后大约觉得他独自一人在京城住着,若是过年也一人在家实在太过凄凉,年年无论如何都要叫上他来,却不知于他来说这宴席无趣得很,倒宁可一人待在家里。
这日他来得早在福康宫坐了一会儿,没多久十公主李晗园牵着奶娘的手蹦蹦跳跳地进来,她身上还沾着几点雪粒子,小脸叫外头的北风吹得通红,手里还捧着一个雪兔子。
太后在殿中小憩,奶娘进殿后发现这里头只坐了夏修言一个人,忙同他行礼,又解释道:“夏世子,公主在外头玩雪将衣服打湿了,北茗宫太远,奴婢怕她冻着,先带她来这儿换身衣裳。”她一边说一边指点着殿中的宫人去替小公主找暖炉和可换的衣裳来。
夏修言将目光落在李晗园身上,只见对方快步走上来献宝似的将手中的雪兔子拿给他看:“夏家哥哥,这兔子可不可爱?”
“可爱。”他放下手中的书,捧场地夸赞一句,“公主自己捏的?”
“欣然捏的。”李晗园高高兴兴地回答道,“欣然捏了好几只,送了我一个!”
夏修言瞧着她身上叫雪打湿的衣裳,微微皱眉:“是她带你玩雪?”
李晗园打了个喷嚏:“不是,是七姐带我去的,他们在御花园打雪仗,我打输啦。”最后那句语调委委屈屈的,还挺招人怜爱。不过小公主很快又说:“回来的路上遇见欣然在观星台扫雪,她听说我输了,就送了我这个。” 语气美滋滋的,活似拿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夏修言笑一笑,拿手指轻轻碰了下那只面目模糊的丑兔子。
李晗园要在福康宫换衣裳,夏修言不方便再待在那儿,于是留下身旁的小太监待太后醒来询问,独自一人先往设宴厅方向走去。从福康宫出来,冷风针扎一般迎面钻进领口,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伸手拢了下大氅,撑伞挡了挡风。
快到御花园时,远远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嬉闹声,果真是一群少年郎们在里头打雪仗,夹杂着欢呼声。夏修言停下脚步分辨了一阵,不愿同里头的人打上照面免得被拉进人群里去,于是转头绕开朝着另一条小径走去。
观星台离御花园不远,藏在竹林掩映的宫墙后,经过那儿时,果然看见有个披着鹤氅头戴兜帽的小道士在门外扫雪,一旁的台阶上还整整齐齐地摆着十个雪兔子。
夏修言在心中轻哂一声,那扫雪的小童已转过身来,见他先吓了一跳,又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世子过年好啊。”
少年打伞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你在这儿干什么?”
“今日观星台正逢我轮值。”
“扫雪这种事情也要你来做吗?”
“今日除夕嘛,晚上还有宫宴,这地方不大我就顺手扫了。”
夏修言对此似有几分不以为然,他今日披了件白裘皮的大氅,站在雪中更衬得他面色如雪,只有一双凤眸似点漆,乌木一样黑。秋欣然看了他一眼,忽然说:“您等我一下。”
夏修言见她扔下扫帚“蹬蹬蹬”地跑进观星台去,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当真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多久便又见她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手上提着个竹篮:“我带了屠苏酒,你要尝尝吗?”
食篮里的杯子倒是普通杯子,里头的酒却是好酒。酒色如玉,还未入口便是一阵醇正酒香。两人坐在观星台外头的石凳上,听酒主人自夸道:“过年的时候,山上都要喝这个,我就问御膳房的李公公讨了一小壶,都不敢叫原舟发现。”
“你在山上除夕还要做什么?”夏修言漫不经心地问。
秋欣然回忆了一番:“其他同山下也没什么不同的,不过就是贴福守岁这些。不过年初一是道教天腊之辰,入教弟子这晚守夜念经之后,第二日可能还要帮忙操持,有时一天一夜都合不了眼,实在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