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声归到凤池头(2 / 2)

马儿当街徘徊,不知主人为何忽然停下。丹缨浑身湿透,乌黑的头发贴在雪白的脸上,双眼亦被雨水浸湿,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良久良久,唇边挑起一个决绝的笑,眼睛闭上又睁开,滑落的也不知是雨还是泪。

再深深看一眼这刻骨铭心的一幕,急雨之中,丹缨竭尽全力大喝一声:“驾!”调转马头,踏水而去!

紫侯巷,府中。孙锦堂靠在床边,望着进门的湿淋淋两人,没好气地说:“但凡有你,便没好事,星华好端端出去,怎么这般模样回来?”

尉迟镇往前一步,双膝跪地,道:“尉迟镇惭愧,此番来,是厚颜向老爷子提亲的。”

无艳张口,没想到尉迟镇竟会如此……一颗心如同鹿撞,不知如何是好,细品却是甘甜滋味。

孙锦堂哼道:“哦?你之前不是走了么?凭什么又说提亲?”

尉迟镇道:“我知道老爷子是担心星华跟着我会受委屈,这两日我仔细想过,老爷子担忧的是……所以,我之前已经向吏部请辞,让他们把我从待任之中剔除。”

无艳大惊:“镇哥哥,你说什么?”

孙锦堂挑眉,却仍不语。

尉迟镇抬头看着无艳,道:“我为官亦是中庸,天底下并不缺我这一名官员,但对你来说,我却是那无法或缺的一人,而你对我而言,也是如此。”

无艳怔怔望着他,眼中泪光闪烁,却用力点了点头。

尉迟镇冲她微微一笑,便又转头看向孙锦堂:“听闻老爷子患病,本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但我想老爷子心中所愿的,也是星华能找到一个真正疼惜爱护她的人,求老爷子,将星华许配给我,我只求跟她携手相伴,护她一生喜乐无忧。”

无艳泪落不停,也看向孙锦堂,孙锦堂望着两人,哼道:“尉迟镇,你真的愿意为了星华放弃你的大好前程?大丈夫如此,恐怕会被人耻笑。”

尉迟镇道:“早在我从太原随她去玉关之时,便已有无数耻笑,尉迟镇从未在乎过。”

孙锦堂道:“你家里人该如何交代?必然会闹翻天吧。”

尉迟镇道:“母亲只盼我早日成家,曾因此几度叫我调任回乡,并非重名利的家人。若母亲不容星华……老将军也知道为将的有一句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孙锦堂抿嘴一乐,想了会子,道:“臭小子,还真是又倔又硬,可这份脾气,……倒是很让我喜欢。”

无艳跟尉迟镇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孙锦堂。

孙锦堂哈哈大笑,掀起被子从床上跃下地来,舒展了一下腰身,无艳吓得跑过去:“外公,你怎么……”

孙锦堂道:“乖星华,让你担心啦,外公也是想让你找个好归宿,如今逼得这人说出了真心话,以后他若反悔,你便用这些话扇他的脸。”

无艳目瞪口呆,迟疑问道:“外公,你是装病的么?”

孙锦堂挤了挤眼:“不装病,怎么能拦得住你这丫头,你早就跑出去找他啦!说起来,那个小王爷真的挺机灵的,我冲他一使眼色,他就立刻配合我喊叫了起来……可惜年纪太小,倘若大一点的话,我就真的把你……”

无艳大叫:“外公!你怎么像是小孩子一样,还联合紫璃……”

孙锦堂哈哈笑着,亲自扶起尉迟镇,掸掸他身上的水珠,道:“好孙女婿,你有这份心意……我也终于能放心把星华交给你啦。”

一个月之后,新帝登基,又一个月,三王爷李庆瑞封地出京,与此同时一块儿出京的,还有安西将军孙锦堂。

因先帝驾崩,无法即刻成亲,且孙锦堂也觉得无艳年纪尚小,于是婚期便定为一年之后,孙锦堂先一步回到玉关。

新帝登基后,尉迟镇留任京内兵部,朝廷另拨府邸于他。无艳在府内住了半年,跟紫璃、薛逢何靖等隔三岔五相会,倒也不觉孤单。

半年后,无艳先一步来到玉关,尉迟镇孤零零在京内又熬了半年时光,跟各路鬼神打交道不比在地方上,务必要起十万分小心,加上无艳不在身边,尉迟镇双眼都熬得发绿。

半年后,终于蒙新帝开恩,调任陕西道,虽然跟玉关仍有些距离,但到底是近了一些……尉迟镇但凡得空,便要跑去玉关找无艳,一来二去,整个关内外都知道孙老将军的外孙女儿有一个好脾气又很缠未来娘子的孙女婿。

尉迟镇在陕西一年,把陕西道上残余的山贼之流清扫的干干净净,新帝见着实物尽其用,才又调他去了玉关。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无艳跟尉迟镇成婚这日,关内关外一片轰动,就宛如一个盛大节日般,来祝贺的官员,商人,百姓等络绎不绝,各色口音异样面孔,中原或者番邦,人人都是其乐融融喜气洋洋。

点燃的庆祝篝火从黄昏一直燃烧到天亮,三天三夜未曾熄灭。

新婚夜,洞房花烛。终于迎来春暖花开的小两口相依相偎,难分难舍。

无艳道:“镇哥哥,我怎么觉得跟做梦般,好像才下山,假冒张小姐跑去你家那夜……”

尉迟镇道:“这次我可不要睡地上了。”

无艳忍笑:“你想睡地上,我还不肯呢!”

尉迟镇哈哈大笑,抱着无艳,轻轻吻她樱唇,渐渐地两道人影交缠成一道,红帐轻舞,挡了风情,隐隐只闻莺声燕语,缱绻缠绵,莫可名状。

一阵风徐徐吹来,撩动红帐,却惊不动好梦正酣的双鸳鸯。

外间房中,原本关起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半开,就在那燃着的龙凤红烛旁边的银盘里,竟有一支正盛开着的木兰花,雪色为肤,胭脂霞染,烛光下,不言不语,静静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