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2 / 2)

“你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实话实说,但我听得出她很开心,因为她从来没想过我也有谈恋爱的一天。”

应书澄看着她说:“不如找一个时间见面。”

“这么快?再等等吧,她也需要心理准备。”

“都听你的。”

回到应书澄的公寓,两人从购物袋里拿出买来的各种食材,开始准备做中饭。一阵阵热气氤氲在沐溪隐脸上,她一手掀开锅盖确认鱼块有没有熟,一手继续将蔬菜切成丝。刚将盖子放回,她感觉腰间有一股暖意,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贴过来了。

“你最近很黏人,你自己发现了没有?”她笑着问。

“没有。”他淡定地回答,“你不喜欢我这样?”

“不是,我只是单纯指出这个事实。”沐溪隐觉得他实在抱得有些紧,她好像没法动弹了。

“也许是因为我最近心情好。”他慢慢回答她的疑惑,“我心情好就喜欢和人在一起,心情不好就一个人待着,不愿意说话。”

心情好是因为我吗?沐溪隐自然而然地想。

他双手箍住她的腰,快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了,近距离欣赏她做菜的每一个步骤,甚至懒得移动一寸。

“我看不如你先去坐着?我好像伸不了胳膊。”沐溪隐眉头一皱。

“……”

吃饭的时候,沐溪隐同样发现应书澄的视线一直留在自己脸上,不免有些脸热。更罕见的是,他请她夹一些离他比较远菜给他,譬如说是四季豆。待她夹过去,他却说了两个字,让她差点石化,然后原地碎裂。

他说的是:“喂我。”

见她长时间一动不动,他轻轻说了声算了,拿筷子自己吃。

她呆呆地看着他,好久后反应过来,他刚才的举动应该解读为是男人的撒娇。

吃完饭,趁着阳光大好,沐溪隐将应书澄卧室里的床铺和枕巾拿去阳台晒。等再次回到他房间,意外地发现他在收拾自己的纸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地板上。

她一眼就看见上回她翻出的那只相框。此时此刻,相框就竖立在地板上,照片上清秀文静的少年的脸逆着光影影绰绰的。

她走过去蹲下,问他:“这个男孩是谁?”

“他是我以前的一个病人。”应书澄停顿后说,“他已经不在了。”

“哦。”沐溪隐不算是很惊讶,因为她猜到了,照片上的男孩是沈阿姨说过的人。

“他还不到十四岁,自己结束了生命。”

“为什么?他经历过什么痛苦吗?”

“他跟着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继父对他很严苛,时间长了他痛苦不堪。”应书澄说到此便不再多说了,伸手去拿纸箱里的其他东西。

沐溪隐却说:“不如你说得详细一些?”

他停下手,看看她。

“我不是好奇,只是觉得他看上去很可怜。”沐溪隐拿手指轻轻擦拭相框镜面上的灰,但其实很干净没什么灰,映照出少年十分清澈的目光和略带腼腆的笑,“我想多一个人记得他的名字也好,他不至于被很快遗忘。”

既然她想听,他就告诉了他,这个少年名叫成逐睿。

成逐睿十岁时很不幸,体弱多病的父亲离开了他,他长时间里沉浸在悲痛中。他母亲是一个貌美且脾气温柔的女人,即便是丧偶后一个人带孩子依旧不乏追求者,后来成为他继父的人就是其中一个。据他母亲说,她选择这个人是因为他知书达理,性格不软弱,可以承担起照顾他们母子的责任。再者,他比他母亲小一岁,尚是初婚,且长相不错。

总之,成逐睿的母亲已经心动了,认为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好好抓住。如果说起初是对方主动追求,到了后期她变成了主动方,经过她委婉的求婚,他们成家了。

说起来,婚前继父和成逐睿的相处称得上友好,两人也会坐下来一起聊聊足球,看看电视。他一周带他们母子出去玩一次,彼此间没有呈现出任何矛盾。后来一想应该是距离造成了错觉,认为生活在一起没有问题。

成逐睿是一个早熟敏感的孩子,他明白以母亲的能力,独自将他抚养到十八岁太辛苦,有男人愿意帮她分担也好,于是赞同了这桩婚事。

只是成逐睿料想不到的是,继父和母亲结婚后性格变化很快,对他的要求很严苛。在饮食上,继父不许他吃零食,尤其是甜食。另外,继父每天记录他起床和睡觉的时间,要求他每周慢跑三到四次。

成逐睿对此感到困扰,常常周末天还没亮,继父已经敲门说“起床的时间到了”,如果他赖床几分钟就会被严厉指责。对此,继父有一番自己的解释:“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比同龄孩子瘦小吗?因为你饮食不均衡,还懒得运动。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以后身高不到一米七,你该怎么办?”

除了作息时间,成逐睿的学习成绩也备受继父关注。每回考试分数下降,继父会盯着他的试卷反复看,一一找出他出错的原因。这样的纠错,有时长达两个小时,十分漫长,令他很疲惫,若稍有走神或打哈欠,继父便提声斥责他。

让成逐睿更受不了的是,继父扼杀了他的兴趣爱好。漫画和游戏本是成逐睿学习之余的消遣,但继父却禁止家里出现这些。他们第一次争吵就是因为继父趁他去跑步时擅自将他收藏的一箱漫画书卖给小区收废品的人,他回家得知此事后放声大哭。

时间长了,成逐睿觉得和继父生活在一起很压抑,这个家庭一点温暖也没有。他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生父的照片,一边看一边流泪。还有那些生父留给他的纪念品,他都收藏在一个上锁的箱子里,将之看成是珍宝,用来缅怀和父亲在一起的岁月。

慢慢他发现了继父的表里不一,表面上说孩子应该永远记得生你的人,实则不然。继父是一个善妒的人,每回吃饭只要母亲不小心提起以前的事,他便寡言少语,一张脸变得冰凉凉的,眼神带着嘲讽。连母亲都不敢随意提“他爸爸”三个字,他又怎么敢当继父的面将这些纪念品拿出来?他只能趁他们睡下后,一个人一边哭一边看。

亲戚们都以为成逐睿是幸运的,有一个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的父亲接纳了他,愿意在他的教育上做投资。事实上,除了和学习有关的书籍和增高增肌的运动器械之外,继父几乎不给他买任何娱乐用品,也限制他出去玩耍。他心里觉得继父很吝啬,却不敢和任何人说,怕别人认为是他不懂事,索取太多。

他对母亲吐过苦水,母亲却只说:“叔叔对你的要求是比较严格,但也是希望你长大后成材。”

当问起为什么连自己爸爸的名字都不能说,母亲尴尬解释:“你叔叔到底是一个男人,不可能完全不介意我们的过去,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在心里,他觉得母亲说错了,越发讨厌小肚鸡肠的继父。继父总嫌他个子小,不够高不够壮,甚至当着亲戚朋友的面说他的性格像是一个小姑娘,长大后在人际关系方面会吃亏,也许交不到知心朋友。

他为此和继父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常常当着母亲的面吵架,每一回都以母亲的抽泣声结束。他开始对母亲也有了芥蒂,认为她太弱,人格被继父掌控,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呵护他的母亲了,她甚至遗忘了自己的前夫,简直是是背叛。

他很郁闷,不知道该将心事告诉谁。不只是亲戚,其他人也认为他该知足了,至少在表格上填写的一家三口是没有空缺的,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无病呻吟罢了。

他也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足够说自己的心事。因为总被继父嫌弃身材矮小,他对自己的外形有自卑情结,久而久之,连新朋友都不敢去结识。

他像是活在一个茧里,慢慢感觉透不过气来。就在他以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心事,更无人愿意倾听时,他碰巧认识了应书澄,他惊讶发现还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