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墨妄刚端上碗筷,曹元就进来了。
低着头,小着声,他的样子很为难。
“钜子,左执事,苏赫王爷求见。”
墨九呵一声,眼皮往上翻,“吃饭就来,吃完就甩。哪有那么好的事?!告诉他,九爷忙着呢,不见!”
曹元眼珠子转动着。
斜看一眼墨九,又偷偷瞄向墨妄。
墨妄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听钜子的。”
曹元“哦”一声,下去了。
很快他又小心翼翼地进来了,垂着双手,有些丧气样儿。
“王爷说,他可以等钜子忙完。”
哟喔,这是负荆请罪来了?
墨九嘿嘿一声,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只觉饭菜都更入味儿了。
“你告诉他,如果我等会出门看见他在,马上就带人搬离王府,让他再也见不着我。”
这一回曹元下去后,没有再进来。
想必威胁有效,萧乾已经离开了。
墨九冲愕然的墨妄挤了一下眼睛。
“甭管他,咱们自己吃。气死他,馋死他才好。”
“小九,你真的没什么事?”墨妄觉得她反常,还是不放心。
“你看我,能吃能喝能蹦哒,像有事的人?”
“好吧,吃饭。”
两个人吃着饭,欢天喜地。
可墨九自己想得开,这件事情却在王府引起了轩然大波。
墨家钜子在缙乐院里陪王府睡了一宿,第二天就撒泼“搬迁”到了棱台坊,王爷纡尊降贵,亲至棱台坊求见,竟被墨家钜子拒之门外……这样的小八卦,对整个王府的人来说,都是新鲜的,有趣的,乐于传播的。
时下的人,没有什么娱乐。
于是,嚼舌根就成了主要娱乐方式之一。
私底下,说什么的人都有。
但墨九浑然不觉,也懒得去管。
吃过饭,她就拉了玫儿去逛街。
哈拉和林的街巷与临安差别很大,但也有共同之处,都在皇城根底下——热闹。
墨九和玫儿走在前面,墨妄亲自牵了她的马跟上,后面还有曹元几个墨家弟子,一路走,一路看,这样的俊男美女组合走在街上,实在太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了。尤其墨九,男子的装扮与风华,女子的面孔与美艳,简直就是一颗“行走的春药”——不仅吸引汉子,还吸引姑娘。
她面带微笑,走走停停,见到稀罕的玩意儿,就顿足看一看。
似乎并没有察觉,人群里面,有一个压低帽檐的男人,挤在中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师兄,快点,这边儿。”
“玫儿,跟上,把这个给我拎着。”
墨九兴奋得像个小姑娘,领着一群人,哗地绕过街道的转弯。
那跟踪的男人迟疑了片刻,扶一把腰刀,紧紧地尾随上去。
然而——
转角一看,人群熙熙攘攘,可哪里还有墨九?
他左右张望,半晌猛地调头。
在他背后,站着环着双臂,似笑非笑的墨九。
“找什么呢?”墨九冲他抬抬眉梢,“找我吗?”
那人拉低帽檐,换一个方向就想离开。
可脚刚迈出去,墨妄就堵在了他的面前,手上是出鞘的血玉箫。
“不知阁下哪位英雄?既然一路跟随,想必很有兴趣结识我家钜子?如今撞见了,又为何要走?”
这边有了动静,顿时吸引了看热闹的人。
随即,一群人围了上来,把本就热闹的街市,挤得水泄不通。
那人眼看溜走无路,低垂的头,终于慢慢抬起。
“九姑娘……是我。”
嗤的一声,墨九乐了。
她一摇三摆,慢吞吞走过去,笑得好不张扬。
“原来是你啊。喔唷,说来咱俩也算老熟人了,你要见我,直接来找便是了,做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跟着?”
她又不怕丢人,把声音放得很大。
可众目睽睽之下,辜二却囧了。
半垂着头,他无辜脸。
“并非偷摸跟着,而是为了九姑娘的安全。”
这哈拉和林如今是天下重心,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墨九就领了几个墨家弟子从王府大摇大摆的出来,目标那么大,太容易成为有心人嘴里的肥肉了。
确实,她的处境并不安全。
可辜二知道的,墨九又如何不知?
她微微翘唇,摸了摸鼻子,上下打量着辜二。想了想,又凑近一点,歪头瞅他,“那么,谢谢您了!敢问,是你为了我的安全跟随保护,还是别的什么人?”
辜二眉头微蹙,不吭声。
那一张棺材板似的木然脸,几乎寻不见情绪。
墨九笑不可止,“啧啧”一叹。
“原来你一直暗恋我啊?为什么不早说呢?唉,也怪可怜的。行,你继续保护吧。我走了……”
转身,她对墨妄偏头,示意他走,嘴里却忍不住戏谑。
“不过好心敬告一句,喜欢我的人太多了,你下辈子排队要积极一点,看在我们是熟人的分上,我给你排一个前面的座位——哦对,如果还有别的什么人,也暗恋我,让你顺便来保护我,你也顺便把这句话带给他。”
她就这样挤入人群,走了。
玫儿乐得嘻嘻发笑,不时回头来看。
徒留辜二一个人留在原地,受着人群的指点,一动也不动。
——
黄昏一过,天色渐暗。
王府的后花园里,寂静无声。
身穿侍卫服的击西,从一棵紫薇树后面钻出来,四处看了看,偷偷摸摸地摘下两朵紫薇花,又把身子缩了回去,像藏什么似的,把花儿纳入怀里,快步入了自己的房间。
为了与闯北的“晚约”,她准备从现在开始,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这些天,穿这一身又重又沉的侍卫服,快把她的美貌都挤得变形了,她就盼着“脱胎换骨”的时候,不由满心欢喜,脱下厚重的侍卫服,她嫌弃瞥了一眼,步入放好温水的浴桶里。
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她一身清爽,从包袱翻出一套艳红色的贡缎裙子,穿一双小小的云锦绣花鞋,梳上一个垂鬟分肖髻,把在花园里偷来的紫薇花斜斜插在发鬓,拿着一面小镜子的手柄,左右偏头观看,满意得不行。
这面镜子的清晰度很高,与市面上的铜镜都不一样。它是兴隆山墨家制造,工艺极是精湛,听说是成本太高,根本不能量产,也不对外出售的。当然,凭着击西与墨九的关系,那会儿在兴隆山又扮的俏姑娘,好歹骗了一个来,一直被她当成宝贵似的,贴身收藏着。
“美!太美了!”
自恋的击西,看着镜子里的俏人儿不住叹息。
“老天,你怎么可以把击西生得这样美呢?”
嘟了嘟嘴,想到晚上的事,她又兴奋地眨巴眼。
“哼,李闯北,臭和尚,便宜你了!”
愉悦了身心,她一会照镜子,一会摆动作,在屋子里的各个地方,以各种角度留下了自己不同姿态的漂亮剪影,就等待闯北进来的时候,乍然一看,就一眼惊艳,恨不得扑上来。
然而,等得她腰都酸了,还不见人来。
“唉!莫非是要失约?”
拍拍额头,她有些累着了。
“咚”一声,毫无形象地倒在床上。
一个八字,简直惨不忍睹。
闯北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屋子里陈设简单,可佳人却不简单……
虽然她那个仰躺的动作不太雅观,但美人儿却是极为雅致的。
一套艳红得近乎俗气的衣裙,愣是被她穿成了一个娇若夏花,灿若云霞,水艳艳,娇滴滴,白净净,如同一个误入人间的仙女,与屋里的简陋陈设,有着天壤之别的色差。
也因此,带来了强烈的视觉震撼。
“噫!”
击西惊而坐起,看闯北愣在门口,也怔了一下。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闯北有些迟疑,“嗯。”
“那……快进来啊,时间可不早了呢?”击西急切得很,不管不顾地疾步过去,拽住闯北的手腕往里一拉,随即往门外看了看,就关上了房门。回过头,嘻嘻一声,看着李闯北,露出一抹色迷迷的娇笑。
“假和尚,我今儿可有什么不同?”
闯北眉头打着的结,一直没有解开。
“哪里不同?”
看他呆瓜似的,击西有点生气了。
“你没有看出来么,我戴了花儿呢,还穿了一身新衣服?”
李闯北的神思,显然不在这个上头,“哦”一声,随即就问:“你叫贫僧过来,不知有何贵干?”
还有何贵干?
怎的生分成这般了?
击西纤细的眉头一竖,恼了。
那娇气的声音,夹带着满腔的愤怒,听上去极是尖利。
“臭和尚,你我兄弟一场,不就睡你一回,至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