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了饭,瑶娘就告辞了。临走的时候小宝和月月两个小家伙依依不舍的,还是瑶娘许诺过几日再来,月月才破涕为笑,松开拉着小宝不丢的小胖手。
乔氏送了瑶娘几副字画和一些书,与她珍藏好笔和砚台,可把瑶娘惊喜坏了,打定主意回去后就好好学学,顺道把自己的字也练起来。
早先苏秀才为了省笔墨,从来不让瑶娘用宣纸来练字,瑶娘都是拿着水在桌上写的。这也是为何她总是说自己只识得几个字,因为她的字是不能见人的。
乔秀丽回到客院。
这座小跨院位于整个镇国公最北角处的地方,虽是离正门远了些,但也占了个清幽二字。
这是孙氓知道乔安和需静心准备次年的春闱,才特意命人安排的地方。一座小院就兄妹二人居住,院子里有个做杂活的老婆子,并一个小厮和丫头,也足够二人使唤了。
其实镇国公府对乔安和兄妹二人还不错,也是这些簪缨世家一向的惯例,皇帝老儿都还有几门穷亲戚,更不用说这些世家大户,一般有亲戚友人投靠上门,都是这般安置。
而乔安和和乔秀丽能住进这里,全是看在乔氏的面子上。
认真来说,乔安和兄妹二人这一支和乔氏娘家算不得血缘亲近,早就出了五服,充其量只能算个族亲。不过乔氏的爹是个有远见的,自己这一支富了,并不忘照拂族人。
不光重修了宗祠,还建了族学,以供族中年轻子弟读书。每月补贴银米,成绩优异者还另有奖赏。乔安和就是近十年来乔氏一族最出众的子弟,顺顺当当的中了秀才,又中了举人,之后考过一次进士,却是落了第。
刚巧乔安和兄妹二人的寡母去世,乔安和遂一面守孝,一面在家中苦心研读,这一次春闱他不说有十分把握能中,也有六七分。
不过也说了只是把握,进士若是这么好中,也不会有人考到白发苍苍,却依旧名落孙山。这考科举也不是一定的死板硬套的制式文章,而是要因地制宜,主考官、副考官的偏好与忌讳等等,都需考量其中。
乔氏的爹专门给女婿写了信,并让乔安和提前入京恰恰就是为此。孙氓身份不同一般,可以提前帮着打听不少可用的消息,甚至帮着打点一二也不是不可。至于乔秀丽,这趟本不该带她入京的,可她却以照顾哥哥之名硬是跟了过来,事实这一路上乔秀丽还是帮了不少忙,毕竟男人都是粗心大意的。
乔秀丽回来时,乔安和正在看书。
见妹妹回来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去世子夫人那儿了?”
乔秀丽点点头,脸上带着笑:“夫人今日有客,是晋王殿下的侧妃带着王府的小公子,侧妃娘娘是个很和善的人,还送了我一个镯子。”说着,她把腕上的碧玉镯亮给乔安和看了一眼。
看着妹妹笑得娴静的脸,乔安和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家出身寒微,乃是依附着主枝那一脉讨生活,打小乔安和就见他爹他娘隔三差五往主枝那边去,回来的时候笑眯眯的,或是带些布料,或是带些肉食和米,更多的时候都是给银子。
然后那一阵子家中就会宽裕不少,直至下一次再去。乔氏一族这样的人很多,大家丝毫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在他们眼里,都是同族,主枝富裕,理所应当帮衬旁枝的族人。
可总是这般谁也会厌烦,去的次数多了,便再无之前那般顺遂。他爹他娘有时候能讨了东西回来,有时候却是空手而归,抑或是得到下人们的一顿奚落,灰头土脸地回来。
那时候乔安和已经懂事了,并入了族学,也觉得这种行径不对,却是无能无力。只能下狠心要求自己一定要读出个样子来,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事实上他确实出人头地了,而随着他的书越读越好,家中的境况也开始慢慢有了转变。乔老爷是愿意帮助有出息的族人的,所以他家换了房子,家中也有了固定的供养,直至他考中了举人,处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即是如此,他家也是攀附主枝而生。
乔老爷理所应当地安排着他的生活,甚至婚事,若不是他娘重病而亡,可能他此时已经成婚了,对象是乔大奶奶娘家的侄女。
其父是个六品小官,其本人长相十分普通。
乔老爷说这是为了他仕途顺遂,其实乔安和知道对方是想绑死他。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这口气只有等有朝一日他金榜题名,才能吐出来。
他知道妹妹心中也憋着口气,同样都是女子,乔烟儿长相学识女工都不如妹妹,乔烟儿会的妹妹也会,搁在乔烟儿那里是才华出众,是才名远播,搁在妹妹这里却只能是陪衬。
他知道妹妹不喜陪乔烟儿读书的,说是陪读书,实际上因为身份的不对等,还不如说是个丫鬟。可妹妹却是一直去,直到乔烟儿到了说亲的年纪,不再需要陪读的,妹妹才不去了。
但不去陪读书,却时不时去陪说话,每次妹妹回来总会多件衣裳或是首饰什么。
乔家乃是江南有名的豪商,乔烟儿生为嫡出的姑娘,吃穿用度俱是最好。每次乔安和见妹妹回来,总是会想起自打爹走后,巴结主枝那边巴结得越发勤勉的娘,他曾经让他娘不要再去了,他娘却说他什么也不懂。
他娘说族中读书好的人不光他一个,若不是她总是往大奶奶那边跑得勤,乔家会下力气栽培他?!
这对乔安和简直是一种侮辱,可惜那是他娘,哪怕他心中有再多的不愿,也是不能说的。
换做妹妹,他总能说得两句,可他娘和妹妹还是说他不懂。
说做人要做两手打算,若是妹妹嫁得好,也是能帮衬到哥哥的!其实说白了就是不信他一定能金榜题名。
这趟入了京,乔安和便隐晦对乔秀丽说,此时不同往日,这里是镇国公府,作为客居之人总是往后宅去不好,乔秀丽却置若罔闻。
之前有一日乔安和喝了些酒,与乔秀丽争了两句,乔秀丽哭着说自打住进来后,镇国公府便再对两人不闻不问,她频繁往乔氏那里去,也是想提醒兄妹二人还寄居在这里,寄望能让世子带着哥哥出去交际一二,哪怕是带着去可能是主考官的几位高官的府里做做客,说不定也能得到一些便宜。
乔安和哑然失语。
事实上那日他之所以会在外面饮了酒,恰恰也是因为此事。一旦临近春闱,京中便会聚满了各地而来的学子,大家会在会馆中进行一些交流。有门路有关系的,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而他空抱了一座金山,却毫无作用。
直到至今,乔安和都未同一些结交的学子们说他是寄居在镇国公府。
他心中也清楚光有才学是不够的,三年前他踌躇志满,自诩文章做得繁花似锦,却依旧落了第。
一时间千头万绪浮现在乔安和的脑海之中,他看了一眼乔秀丽,道:“这府上时有男子出没,你还是要避讳一二的。”
乔秀丽也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这话点点头,却明显心思不在上头。
她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动作太突兀,忙解释道:“哥,你忙,我想起我有件绣活儿还未做完,先回屋了。”
乔安和点点头,乔秀丽便走了。
出了门,还未到西厢,拐角处就有个书童模样的人冲乔秀丽挤眉弄眼。
她点点头,便进了西厢。
不多时,那书童找了过来。
他是乔安和的书童,名叫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