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哪里都得带着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谢云弈轻轻的抚摸着苏梁浅的脑袋,大致已经猜到她来西晋的目的了,她这般不开心的缘由,他心中也有了数,继续问道:“舅舅他都告诉你了?他这些年肯定吃了很多苦,心疼了是不是?他人没事就好。”
谢云弈有些笨拙的安慰苏梁浅。
那些吃过的苦遭过的罪,都已经发生,不能再改变了。
苏梁浅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红红的眼睛,一下弥漫了更重的水雾,“怎么会没事呢?除非人生从头来过,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就好像她,就算人生重回到了一切悲剧发生前,她的心境,也回不到过去了。
“谢云弈。”
苏梁浅贴着谢云弈的胸膛窝着,嘟囔着叫了声,谢云弈应,苏梁浅又叫他,她每叫一次,谢云弈就应一次,耐心极好,声声温柔。
苏梁浅放在谢云弈身上的手,握成了很紧很紧的拳头,“谢云弈。”
这一声,隐隐带了哭腔。
“谢云弈,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不是人,他害死了我外祖父,害死了我几个舅舅,害死了成千上万的无辜士兵,他简直是个魔鬼,我不会就这样算的,我一定不会就这样算了的,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苏梁浅闭上眼,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场惨烈的战役,不是沈鹏辉那边的,而是沈安永那边的,漫天飞舞着的似乎都是箭羽,大火燃烧,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大舅舅,四舅舅,五舅舅,还有她的大哥,他们那一刻想的是什么,他们应该比死在敌人的剑下还要难受吧。
他们应该是死在和敌人搏杀的战场的,估计做梦也想不到,对准他们脖子的刀口,竟然不是来自西晋和南楚,而是自己效忠的帝王。
夜子枫让他们死都不得瞑目。
苏梁浅的口气,异常的坚定,甚至有些发狠,发狠的执着,仿佛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谢云弈并不知道,苏梁浅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但他感觉到了她的恨意,还有她的决心。
“好,那就让他付出代价。”
谢云弈并没有问那个人是谁,仿佛这无关紧要。
当然,确实无关紧要。
“你想做就去做吧,我支持你。”
苏梁浅没有说话,放在谢云弈胸膛上的手,缠住了他的腰,将他搂的很紧很紧,眼泪流了出来,那热泪滚烫灼热,谢云弈觉得自己胸口被打湿的那一片,仿佛都烧了起来。
他在心中长叹了口气,对苏梁浅,也越发的心疼怜惜起来。
她不该承受那么多的。
苏梁浅哭的压抑,但这样在谢云弈的身上压抑的哭过一番之后,她的心情却奇异的轻松了许多,她脑袋昏昏沉沉的,竟渐渐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睁开眼睛,便看到在头顶上方的谢云弈,他正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苏梁浅一下坐直了身子,“我睡多久了?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谢云弈摇了摇头,“我喜欢你这样陪在我身边,又怎么会有影响?你就睡了一个多时辰,还困不困?”
谢云弈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我下午睡了不困,我守着你,你好好休息,你别怕。”
苏梁浅那悲伤又暴躁的心,就好像有温热的水流经过,一下变的妥帖起来,她摇了摇头,“都这么久了,舅舅他随时都有可能会醒,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得守着他,你先休息,我等会让疾风下来。”
哭过之后,苏梁浅又恢复到了一罐的沉着冷静,“我们来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给季无羡递个信,再过几日,我们就回去,让他不要担心。”
要不是泗水那边需要有人坐镇,季无羡铁定是要跟着一起来的。
虽说西晋并无攻打北齐的心思,但落在其他人看来,扎营练兵就是一种威胁,他们这无声无息的都七八天了,季无羡肯定都急坏了。
“你下午睡了,这都夜深了,你睡吧,我看着你睡。”
苏梁浅坚持,替谢云弈将枕头放平,让他放下,然后替他盖好了被子,谢云弈就那样躺着,睁开眼睛看苏梁浅,苏梁浅噗嗤笑了声,“我怎么有种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感觉?”
苏梁浅这种占便宜的方式让谢云弈的脸黑了黑,苏梁浅用手,替谢云弈将眼睛蒙住合上,温柔笑道:“睡吧。”
谢云弈现在也是病人呢,她本来应该陪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的,苏梁浅这样想着,莫名的又生出了几分愧疚。
她亏欠谢云弈的,真的很多。
谢云弈很快就睡了过去,苏梁浅替他盖好被子,这才又上楼去找沈安永。
她心里牵挂沈安永,再加上准备让疾风马上就下来,并没有回头,所以她并不知道,她离开后,床上的谢云弈很快就睁开了眼睛,然后翻了个身,目视着她离开。
苏梁浅回到楼上的时候,穆兰长公主还在,在原先秋灵的位置坐着,也没有睡,苏梁浅让疾风下去,同时坚持让穆兰长公主一起离开。
“小姐,您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给您弄点吃的。”
苏梁浅点了点头,问秋灵,“你吃了吗?”
秋灵点头,“我吃了。”
秋灵担心沈安永要醒过来的话,又会闹出什么事来,这种情况,秦掌柜肯定是没睡的,她知会了秦掌柜一声,很快就回来了。
“小姐,公子他没事吧?”
苏梁浅摇头,“他没事。”
本来,苏梁浅之前下去,是打算向谢云弈坦白一切的,但大概是今天白天说了太多话了,再加上心情不好,不怎么愿开口,便将这事搁置了下来。
苏梁浅随便吃了几口,吃完,秋灵便让她休息。
“小姐,时辰已经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要舅老爷醒了,我立马就下去通知您上来。您昨晚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要好好休息才成。”
苏梁浅将碗递给秋灵,摇头,“傍晚的时候,我在下面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现在不困,而且就只是小伤,现在都没什么事了,你要累了的话,下去拿件衣裳披着,然后趴在桌上睡一觉。”
她要能安心呆在下面的话,刚刚就不上来了。
至于秋灵,她肯定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上面的,让她在楼下床上睡,她肯定不同意,倒不如趴在这房间的桌上,她说不定还能眯会。
“我也不很困,就在这里陪小姐吧。”
秋灵脸上扬着笑,精神抖擞。
两人各端了条小凳子在床边守着,一直到外面的天蒙蒙亮的时候,沈安永才醒过来,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在床边守着的苏梁浅。
苏梁浅也警醒的很,沈安永刚睁开眼睛,她就察觉到了,起身叫了声舅舅。
沈安永迎着苏梁浅关切又担忧的眸子,脸上明显流露出愧疚和不好意思的神情。
“舅舅可还舒服些了?”
沈安永嗯了声,声音粗噶。
“舅舅口渴了吧?”
沈安永点头,他确实口渴的厉害,喉咙也不舒服。
苏梁浅转身让秋灵倒了温水来,沈安永喝了,舒服许多,他坐了起来,苏梁浅拿了枕头,给他垫在身后,能坐的舒服些。
沈安永背靠着枕头坐着,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我没事了,你不用管我,去睡一觉,女孩子家家,这样熬夜,对身体不好。”
他的声音,依旧干哑的厉害,莫名的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
苏梁浅让秋灵也给她倒了杯茶,她喝了,然后挪了挪凳子,和沈安永面对面的坐着,“我有话要对舅舅说。”
苏梁浅的口气,极为郑重,话落,给秋灵使了个眼色,秋灵会意,将房门合上,在门口坐着去了。
“舅舅,此事事关荆国公府的声誉,还有数万条性命,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了。”
苏梁浅听似平静的口吻,燃烧着炽热的仇恨的火焰,还有坚定的不容撼动的决心。
不这样算了,又能怎么办呢?
沈安永这样颓废的想着,却没有将这样的话,宣之于口。
他也不想,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浅儿,我眼睛真是瞎的,都怪我识人不清,如果坐在那个位置的换成另外一个人,或者我不和他频繁往来的话,或许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沈安永想报仇,却依旧坚持,不将苏梁浅牵扯其中。
“你母亲说的不错,他这人外面磊落阳光,实际却是心思阴暗爱计较之人,目的性强,要不是他,以清儿的家世样貌才行,怎么轮得上苏克明那种人渣?知暖也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我不和他来往,父亲就不会屡屡拒绝他,我们荆国公府待人真诚,在他看来,却成了瞧不起,如果从来都不接触的话,就不会有那些积怨了。”
沈安永开始向苏梁浅提起过往的事。
夜子枫开始和夜傅铭差不多,虽然是皇子,却谈不上出众,甚至有些名不见经传,他用爱交际的沈安永做踏板,追求沈清,沈清对他却不喜欢,甚至和沈安永说过夜子枫人品一般。
这话,沈安永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夜子枫的,但沈清以沈家人不入皇家为由,频频拒绝的态度,还是惹恼了他。
沈清通透,她很清楚,自己要找个合适的人成婚,婚后生活幸福美满,定会让夜子枫不快不满,给夫家带去灾祸,只有她找个各方面都不如他的,过的也不好,夜子枫或许才会平衡。
沈清是个善良的人,所以她选择了苏克明。
苏克明娶沈清,也是带着很明确的目的的,如此,沈清也毫无亏欠。
沈清成婚的时候,夜子枫就已经崭露了头角,沈知暖为什么嫁给他,就是担心沈家被报复,可沈知暖入皇宫,成为他的女人,并没能改变什么,他依旧用了世间最残忍的计谋,对付沈家还有那些无辜的士兵。
沈家对夜子枫做了什么呢?自己的外祖父舅舅,她很清楚了解,嘲讽奚落的话,他们根本就说不出口,无非就是保持中立,不想拉帮结派。
对事情的真相,越是接近,苏梁浅越是觉得,夜傅铭和夜子枫还真是父子,如出一辙。
夜傅铭直接造成的她的不幸,归根究底,也和庆帝有关。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荆国公府的悲剧,她的悲剧,她母亲的悲剧,全都是那对皇家父子造成的。
如果不是夜子枫,她应该也是个有父亲疼爱的孩子,她本来是可以拥有父亲疼爱的孩子。
苏梁浅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哆嗦了起来,沸腾着的血液,让她根本就不能冷静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