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刚刚还在迟疑着怎么开口让苏梁浅同意这件事,就听到苏梁浅主动请缨,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心里重重的松了口气,然后狂喜。
胡公公看着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直的苏梁浅,更是傻眼,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乐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庆帝掩着内心的满意,绕过桌子,走到苏梁浅面前。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皇上分忧,这是微臣应该做的,求皇上成全!”
庆帝看着直视着他的苏梁浅,那双既疲倦又精神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满是虔诚,庆帝不受控的,低身,亲自将苏梁浅扶了起来,一脸动容,“好,好,好!”
庆帝连道了数声好,他握住苏梁浅的胳膊,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动容的神色,有几分恍惚。
“不愧是荆国公带——”
庆帝清醒了过来,将接下来的话,咽回了肚子。
他再看苏梁浅那张素净的脸,怎么看怎么满意,怎么看怎么喜欢,虽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庆帝也一直认为这是应当的,但苏梁浅这番举动,庆帝竟有种受了她恩惠的感觉,还有羞愧。
北齐那么多的大臣,他养了那么多的人,最后竟然要让她一个未及笄的少女,冒这样的凶险。
“乐安,你放心,京中还有京城附近的百姓,是你安置妥当的,你就是这时候走了,也没人能抢走你的功劳,等你从泗水回来,朕一并嘉奖,只要你开口,朕一定让你如愿!”庆帝许诺道。
苏梁浅点头,一副感激的模样,心中却明白庆帝这话中的深意。
“等微臣将手头的事情交代完毕,即刻就动身去泗水。”
苏梁浅想了想,补充道:“三日后,微臣一定动身。”
庆帝原先听苏梁浅说要等手头的事情交代完毕再动身,还担心她拖延时间,正想说不用,听她说三日后,闭上嘴巴点头。
不要说苏梁浅作为这次京城灾民安置处理的总负责人,肯定是有事情要交代的,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就是什么事都没有,她要三天的时间准备收拾,那也是非常合理的。
“微臣还有个请求。”
“你说!”
庆帝没有半分迟疑慷慨道,仿佛苏梁浅说什么,他都会应下,“可是要人保护你的安全?朕命萧凭望与你一同前往,保护你的安全,再挑选几名医术精湛的太医与你一同前往。”
庆帝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内心翻涌着的羞愧,还有苏梁浅半点没让他为难的识时务,让他只想要在能力范围内,给苏梁浅最好的。
“不是这个。”
苏梁浅稍顿,很快道:“皇上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微臣,微臣自当倾尽全力,但微臣担心,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就是太子,太子身份尊贵,若微臣的主张,与太子向左——”
庆帝很快明白苏梁浅的意思,当然,对苏梁浅的担忧,他也是十二万分的理解。
夜向禹何止身份尊贵,他还好色,只喜欢听好话,听不进去忠言。
就太子那混账东西,苏梁浅确实压不住。
“微臣是担心,一些事情,一旦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会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果,泗水的县官,将那些人都封闭在了村上,现在疫情并未蔓延,皇上可以先将太子召回来。”
作为帝王,就算再怎么恐惧疫病,担心它蔓延,没到万不得已,都不可能像胡伟那样,将那些人杀了,然后一把火烧成灰烬,这是要被天下人痛骂的。
因为百年前,北齐皇室的那场疫灾,庆帝在得知泗水疫情的第一时间确实有将太子等人召回来的想法,留季无羡在那里,但现在苏梁浅主动提出来,虽然是为怕太子指手画脚影响,但庆帝还是觉得不妥。
他明知凶险,送苏梁浅去,却将自己的几个儿子叫回来,这叫什么事?庆帝单自己想想,就觉得寒心。
“你能主动前去,他作为太子,更应该老实在那呆着,与百姓同舟共济!朕会下旨,让你全权负责相关事宜,太子不许干涉!”
苏梁浅要的就是全权负责,她可不想自己累死累活,为太子那样的人渣做嫁衣。
“胡公公,取朕的剑来!”
胡公公道是,进了内室,没一会,低垂着脑袋,双手捧着一柄剑走了出来。
“此剑名驭龙,当年曾随朕出征,朕将他赐给你,若是有人不服管束,违抗你的命令,对你阳奉阴违,你可用直接将他斩了!”
苏梁浅诚惶诚恐,双手接过剑,跪下谢恩。
“皇上,微臣还有几个小小的请求!”
“你一并说来!”
“既有疫情,就需要大量的药材,微臣准备和季家商量,让他们多给一些药材,请皇上多派些人,还有,微臣想见远慧大师一面,询问相关情况。”
苏梁浅这两个请求,半点也不过分,但庆帝却是在迟疑片刻后才开口:“既然是季家的药材,你直接就让季公爷给你送去。”
苏梁浅怔了怔,有些诧异,她以为庆帝会派兵部的人负责押送,同时负责她的安全,但是竟然被拒绝了。
定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苏梁浅这样想着,听到庆帝对胡公公命令道:“你带乐安去见远慧大师。”
苏梁浅拿着剑起身,胡公公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腰低的很低,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梁浅现正值隆恩浩荡,胡公公当着皇上的面,自然不敢怠慢,而且,苏梁浅的胸襟和人品,也让人敬畏的不敢怠慢。
苏梁浅见庆帝是让胡公公领她去见远慧,而不是让胡公公去请远慧过来,抿着的嘴唇微勾,远慧很受庆帝的敬重,不负她所望。
秋灵影桐都是随苏梁浅一同进宫的,两人在御书房外候着,苏梁浅跟着胡公公去见远慧,她们也跟着一起。
路上,胡公公几次想找话题,但想到苏梁浅这里的事情都还没忙完,就又要去泗水那个地方,觉得她心情必定沉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路就那样安静着。
远慧被单独安排在皇宫西北角的一处宫殿,就在冷宫的边上,和皇宫的其他地方相比起来,这里偏僻又幽静。
胡公公方才听苏梁浅在御书房所言,对远慧是颇为敬重赞赏的,唯恐她生出误会,解释道:“皇上给远慧大师挑选了几处豪华的宫殿,都被拒绝了,这是远慧大师自己选的,皇上还命人修葺了一番。”
苏梁浅手中拿剑,赞许的点了点头,“不恋慕红尘喧嚣繁华,果然是品行高洁的得道大师。”
胡公公跟着附和应是,领着苏梁浅进去找远慧。
苏梁浅跟在他身后,四下打量了眼,可以看到这座宫殿确实有修葺的痕迹,宫殿并不很大,殿内的院子,倒是干净,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就和没人住的地方似的。
胡公公继续解释道:“远慧大师喜静,不喜人伺候,这个地方每隔三五日会有人来打扫一次,其他时间,都是大师的弟子清扫。”
几个人继续往里走,正殿的大门是敞开着的,站在门口,可以听到里面木鱼的声响,一下下的叩着,成为这座宫殿唯一的声音,让人心情平静。
敲木鱼的是小海,而远慧则坐在大殿正中地上的蒲团上,闭目念经,他的声音很小,只能看到嘴唇蠕动,手中的佛珠转动。
“大师。”
胡公公在门口站了良久才开口打断,他的声音比平日里轻了许多,带着小心和敬畏。
远慧的眼睛依旧是闭着的,大海放下手中的棒子,停止敲木鱼,起身走了出来,“我师父正在做功课呢,几位稍等。”
真正淡泊名利的人,自然不需要趋炎附势,以远慧今时今日的身份名望,他如此做,非但不会让人因他目中无人态度不敬而生出恼意,反而觉得他是真正的超脱俗世,所有人在他眼里皆平等。
胡公公没催远慧,而是看向苏梁浅,苏梁浅倒是没有半点生气,对胡公公微笑着轻声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皇上那里还等着胡公公伺候呢,胡公公可以先回去。”
胡公公没同意,坚持留下来,苏梁浅没再说什么,几个人安安静静的在外面等着。
小海说完话后,转身继续进去敲木鱼和远慧念经,约莫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远慧才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他目光先是落在苏梁浅身上,微微垂下了脑袋,带了几分歉疚,苏梁浅对他笑笑,远慧走至两人跟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久等。”
几人进屋,苏梁浅先是提起了苏老夫人,“大师替祖母医治,我还没来得及感谢,谢大师出手相救。”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也是贫僧与苏老夫人的缘分。”
苏梁浅又道了谢,随后表明了来意,“今日皇上召我入宫,我听说远慧大师预言泗水会有地动,大师可能说说具体的情况?”
远慧垂着眼睑,脸上吴波无澜,“天机不可泄露,我窥探天机,告知皇上,已是不该,阿弥陀佛。”
苏梁浅继续说服道:“大师也是为了北齐的百姓,我佛慈悲,他让大师窥探到天机,就是为了让更多的百姓免于灾祸,相信佛祖定不会怪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大师慈悲。”
苏梁浅说着,做势就要跪下,将远慧吓了一跳,险些没伸手去扶住苏梁浅。
苏梁浅跪在远慧面前,胡公公的视线在苏梁浅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一贯眉目淡然的远慧,眼睛跳的飞快,里面是很深的惶恐和不安。
“我已经答应皇上前去泗水,求大师指点。”
远慧脸上露出的意外之色稍纵即逝,随后则是怜悯,“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心怀天下,好吧,只是此乃天机,贫僧就只告诉施主。”
胡公公有眼力劲,虽然还想留下,但还是主动提出离开,秋灵影桐对这些事就没兴趣,相继离开,包括小海,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苏梁浅和远慧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