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克明见苏老夫人当着外人的面,情绪都有些失控了,将以前乡下的那一套作风搬来,觉得丢脸,很是尴尬。
“送大夫出去。”
萧燕闻言,一副悲痛担心的样子,上前小声对苏克明道:“老爷,我亲自去送吧。”
苏克明没有制止。
苏倾楣目送萧燕跟在大夫的身后出去,凝着的眉,担忧微松。
萧燕回头,母女两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萧燕对她笑笑,示意她放心。
“大夫,我们家小姐情况怎么样了?真的没有性命之忧了吗?”
院子里,都是苏梁浅的耳目,萧燕出了琉浅苑,才开口。
她问完,给身后的方嬷嬷使了个眼色,方嬷嬷会意,拿出个沉甸甸的荷包,送到前来的大夫手上。
大夫没接,方嬷嬷直接强塞,大夫收了银子,回道:“不会有性命之忧。”
略笑着的萧燕,眉头都皱了起来。
六姨娘的孩子,不是就有流产的征兆的吗?还有苏梁浅,那可是剧毒之蛇,结果,该流的孩子没掉,该死的人也没死,她讨厌的人,怎么命都这么大?
萧燕满心的欢喜期盼幻化成空,气恼的很,也不甘的很。
她左右看了眼,见四下无人,往大夫的方向走近了两步,小声道:“她现在昏迷,还要承受极大的痛苦,能不能醒,全看个人的意志,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意志可言,这种情况,很容易一直不醒的吧?”
萧燕说完,后退了几步,站直,看向大夫,神色倨傲,个中的深意,在京城中能给官家看诊的大夫,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就看贵府小姐的造化了。”
萧燕不明说,大夫也是个精明的,回的含糊其辞,但这话在萧燕听来,就是又可行性的,并没有察觉到,大夫在说这句话时,眼中划过的冷意和讥诮。
“出去知道怎么做吧?不该说的话,不该传的事,一个字也不要多嘴,不然的话——”
萧燕盯着眼前眼生的大夫,一如之前的倨傲,口气强势,饱含威胁。
若苏梁浅舍身救祖母被毒蛇咬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出去,定然可以博一个贤孝的美名。
要苏梁浅死了也就算了,她若是美名扬,对苏家的女儿也有好处,但现在她还没死。
苏梁浅看着年纪轻轻,却手段百出,诡计多端,回来后,将苏倾楣的风头都夺了,苏老夫人之前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她是苏家的大小姐,她身上,还有和皇家定下的婚事,现在也没退,要再有个美名,这门婚事,就更难退了。
她成为太子妃这事,要板上钉钉,苏克明肯定会对她重视起来,老夫人就更不必说了,这对萧燕一家三个人来说,都是大大的不利。
萧燕不得不防。
不想苏梁浅有这样的好名声,只是其一,另外,这不是春天,这个时节,像苏府这样每日都会有下人清扫的府邸,怎么会有蛇出现?这蛇,出现在刚怀身孕的六姨娘院子里,咬的是老夫人。
她刚失了管家权,这事要传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她们肯定会觉得这事是她做的。
萧燕想到这点,心都在打颤。
之前大夫离开,苏倾楣满心顾虑,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两点。
如果萧燕没能及时赶到,就算赶到了也没送人,她就会主动请缨。
“你送大夫出府。”萧燕对方嬷嬷吩咐了句。
从琉浅苑院外到苏府大门,方嬷嬷就各种对大夫威逼利诱。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事情说得,格外顺心应手。
大夫背着医箱,出了苏府后,走了没几分钟,进了一栋三进的小院子。
谢云弈,季无羡,疾风,正坐在院外盛开的梅花树下,几个人围着一张大理石桌坐着。
桌上,煮着的茶,水汽缭绕,茶香四溢。
除了谢云弈,身上披了件黑色的披风,季无羡和疾风衣裳看着都有些单薄。
天寒地冻的,有暖气的屋子不待,在这里等着,也不怕冷。
谢云弈面对着入口坐着,最先发现了回来的大夫。
季无羡见谢云弈眼神不对,循着方向看去,也看到了跑进来的布衣大夫。
“少主。”
双手抱拳,毕恭毕敬。
“老胡啊,这时候还这么多虚礼,没见公子都想在大门口守着等你了吗?直接说重点!”
老胡,名胡炳生,五十多快六十了,统管谢家所有的药堂,医术也极为精湛,行医经验丰富,尤其擅长各种虫毒,本应在魏国的他,因为谢云弈的意思到了京城。
虽然季无羡的废话有些多,长了点,但表达的内容,确实就是谢云弈想说的。
胡炳生将苏梁浅的情况说了遍,和之前在苏府的差不多。
季无羡见谢云弈端着茶杯的手,不那么抖了,也跟着松了口气。
苏梁浅那个女人,估计最不缺的就是坚定强悍的意志力了吧,但为什么公子的神色,还这么凝重?
“不会有后遗症吧?”
这话刚问完,他又觉得自己白问了,苏梁浅的医术,应该比他和老胡的还要高明,她自己肯定就能解决。
“醒来后,以雪莲入药,可彻底清除体内残留的毒素。”
季无羡哦了声,老胡还没去呢,他家公子就把自家雪山独产,千金难买的解毒圣药,给秋灵带回去了。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情?”
老胡便将和苏梁浅身体无关的苏家家务事,也说了遍。
“苏侍郎对苏小姐,并不关心,苏夫人送我出院时,想让我动点手脚,让苏小姐一直就这样昏睡着不要醒来,倒是苏老夫人,对她尚有几分真心。”
季无羡不置可否。
季无羡虽然八卦,但也不是谁的事情都感兴趣的,虽然谢云弈没说,但出于苏梁浅的关心,季无羡对苏家的人,还是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并不觉得苏老夫人是真正的关心苏梁浅,但凡是个稍微有点良心的人,对为了救自己而生命垂危的孩子,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不要说这老太太,还是个惜命至极的人。
她现在更多的是出于对苏梁浅的愧疚。
季无羡不由想到苏梁浅在谈起苏家人时的态度,口气疏冷淡漠的,连陌生人都不如,和她提起沈家时,完全不同。
“苏夫人并不想苏小姐舍身救苏老夫人的事情,传出去。”
胡炳生想到萧燕,只觉得她自不量力。
他家少主重视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造化?
谢云弈放下水杯,纤长好看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看着胡炳生道:“将最近苏府发生的事情,都传出去,要家喻户晓。”
“明白,我这就去办。”
胡炳生恭敬应道,转身就办事去了。
“苏妹妹还有一大堆事没办呢,她这人也惜命着呢,肯定不会有事的。”
明明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季无羡见谢云弈虽然放松了,但心情并没有好转,忧愁的和个什么一样,安慰着道。
“我不是担心她这次会出事。”
出乎季无羡的预料,谢云弈居然接了他的话。
“就是有点心疼。”心疼她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早上秋灵找来的时候,季无羡并不在,所以他只知道苏梁浅被毒蛇咬了,但个中的缘由,却不清楚,他还准备事后去打听的呢。
这么冷的天,蛇不在洞里睡着,怎么会出现在住人的屋子里?
谢云弈从秋灵的口中知道,影桐一直是跟着苏梁浅的,就算没带剑,也能够轻易将蛇制服,只有一点,这是苏梁浅的计策。
她以命相博的苦肉计。
她是惜命,但为了达成目的,却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这次是幸运,没什么大事,但下次呢?谁也不能保证,每一次这样的冒险,最后的结果,都能安然无恙。
季无羡词穷,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谢云弈看了他一眼,“你去荆国公府一趟,告诉沈老夫人,让她不要太担心了。”
“好,我去荆国公府一趟。”
季无羡点点头应了,公子为了苏妹妹,还真是考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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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燕在琉浅苑院门口交代了几句就回去了,进屋时,苏老太太坐在旁边,苏克明正在旁边安慰她,劝着她回去。
苏倾楣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萧燕走进来,萧燕见苏倾楣看她,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表明自己已经将事情安排好了。
“母亲,您又不是大夫,在这里守着也没用,回福寿院好好休息,一有消息,我就让人通知您。”
苏老夫人绷着脸,不为所动。
萧燕上前,“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大夫也说了,会醒过来的,母亲您眼睛本来就不好,别累坏了身子。”
苏老太太本来还不怎么想张口的,看到萧燕,再听她说的这些话,却憋不住,她伸手推开萧燕,恼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巴不得六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掉了,浅丫头死了,那样你最开心了!”
“不是的,母亲,我……”
虽然苏老夫人说的是事实,但萧燕当然是不可能承认。
她垂着眼睑,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含着泪的眸,看向苏克明,楚楚可怜。
“母亲,她是苏府的夫人,你怎么这样说她?”
昨晚两人刚好,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苏克明自然维护萧燕。
苏老夫人见苏克明为了萧燕忤逆自己,更加不快。
“我说她?我怎么说她了?我不能说她?她是苏府的夫人,我还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她的婆母呢。”
“我说错了?我虽然老了,记性不好,但还记得,前几日她伙同外面的大夫想要害死六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嫁祸给浅姐儿的事,还有,这个时节,为什么六姨娘的院子,有毒蛇出没!”
苏老太认定了,这次的事,就是萧燕做的。
“母亲,我昨晚一直和老爷在一块,这事不是我做的!”
萧燕冤枉,极力替自己辩解,但苏老夫人压根就不相信,她重哼了声,“这种事,你怎么可能亲自动手,你萧燕厉害,有的是替你办事的人!”
苏老夫人分明是不相信萧燕。
苏克明私心是更偏袒萧燕一些的,毕竟现在躺在床上的是苏梁浅,但一开始,这蛇的目标却并不是她,这点,苏克明心里也是有芥蒂不快的。
萧燕和苏老夫人争吵,往他的方向看了好几次,苏克明都没有站出来帮她。
苏如锦站在一群人中间,她低着头,偷笑。
乌泱泱一屋子人,像她这样的,不止一个。
苏如锦偷笑一会,偷偷抬头,往苏梁浅躺着的大床看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续偷笑。
早上苏老夫人因为苏梁浅,完全冷落她,现在一个哭,一个半死不活的,苏如锦觉得,老天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所以很快就给了她们报应。
她心情实在太痛快舒畅了!
她真希望,苏梁浅这一睡,就不要醒来。
二姨娘自然也极是开怀,比三姨娘一家都还要甚。
要不是苏梁浅,她现在已经掌家了,现在希望泡空,还沦为了别人口中的谈资笑话,素来清高的她,心情可见一斑。
二姨娘每次呼吸,都觉得自己呼出的是恶气。
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之前苏如锦在福寿院受了气,她离开后,苏倾楣追着她一起出去了。
以苏倾楣的手段,两人自然是相谈甚欢,她们在知道苏梁浅被毒蛇咬的消息后,一起赶到了琉浅苑,两人就站在一起。
虽然苏如锦很克制,也很小心的隐藏,但苏倾楣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快意。
“过年的事本就多,姐姐这个样子,我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