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泯扬了扬下巴指指书,“如何不好?我看得又不是春宫图。”
“小丫头子怎么半点不害臊呢,这都是谁教的。”老头儿瞪着眼说道。
又伸手拂去书面上的灰,摩挲着封皮上的几个大字。
《荣枯残卷》。
封皮上赫然写着几个形销骨立的大字。
老头儿随手翻了翻,轻念出声,“非养晦何以存身……”
《荣枯残卷》是好书,专攻权谋心术,这个年纪看未免太早。
这个年纪看这等高深的权谋术书,任谁都会叹她心思深沉。
老头儿抬眼打量一旁静静立着的少女,长眼尖颌,面容白净,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一双眸子却沉静如水,凛冽无比。
他忽然觉得眼前少女很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猫,悄无声息,极有耐心地设下天罗地网,静静地在暗夜中等候着猎物上钩。
猫一样的少女舒泯悠悠走上前,定定看着老头儿,语气平静,“此书晦涩难懂,许多章节都看不明白,我不过是看来打发时间的罢了。”
老头儿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指指自己鼻子,“嘿,看不懂你问老儿我啊,老儿我可是在乡下当过教书先生的。
阅书无数,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便是民间禁书,也是看过几本的。”
“怎么?你不信?”
见舒泯无动于衷,老头儿重新翻了翻,在舒泯做批注看不明白的地方指了指。
“诺,这句,‘大德容下,大道容众‘。
说的便是掌权者的驭人之术,手握重权,并不是仅靠威慑便能使他人臣服,所谓驭人,究其根本是驭心。
以威摄人,只能以其臣服一时,而不能使其心甘情愿臣服一世。
执政掌权者,不只是苛政严律,要有宽容臣下、百姓的美德,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宽恕他人可使他人心总安定。
所以为了保持清明的政治而驱除犯错的人,不如对犯错的人施以德,用恩会来收服他们。”
舒泯听得一知半解,但心中依稀有些明白为何景行皇帝当年赢得天下赞誉,为何祖父、父亲、伯父如此忠心耿耿地跟随他。
景行皇帝当年并不是东宫太子,其母也并非显赫出身,不受重视,被打发到苦寒北境镇守。
祖父百里殊世代从商,家境虽尚可但未到富甲一方的程度,家中无人为官,在此乱世行事步步艰难。
正是时局混乱的时候,外有东余频频入侵,内有诸多异族时时作乱。
为谋生路,祖父来到北境参军,因其头脑活泛,很快受到很重用。
监军使命其主管军需,祖父行商多年的经验也派上了用场,不过数日,便揪出背后一串吃回扣的,省下许多军费。
当年仍是平王的景行皇帝为北境主帅,立时召见了祖父,祖父稍年长些,景行皇帝对其仁和有礼,并未因祖父出身微寒就看轻祖父。
后来东宫太子病逝,九子夺嫡,祖父向景行皇帝进献兵书、变卖所有产业,只为拥其上位。
景行皇帝顺利登基之后,祖父曾上谏建诛杀参与夺嫡的其余皇子,景行皇帝并未听从。
其时祖父已为兵部尚书,手握重权,有人曾经告诫祖父,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恐因此事生了嫌隙、起了疑心,劝祖父交还兵权、卸甲归田以保全百里氏。
祖父拒绝,其为臣子,进谏之言句句是为主君思量,若因此事疑心于我,那便是我当年走了眼,不该拥立此人。
事后也确实证明祖父之言不错,景行皇帝行事公允,仁和谦卑,有帝王难得的容人之量,在位期间君明臣直,屡屡有耿直大臣在朝堂与景行皇帝据理争辩。
景行皇帝从未以藐视君威之名降罪,甚至还能坦诚认错,赏赐朝臣。
在此高位之上,一个帝王,能有这般容人之量,实属难得。